前行,使在坐一干人等均產生了早期基督徒在升入天堂前夕所可能抱有的那種美妙的希望,前方將會是陽光隨處長空無雲的錦繡前程。
指揮沉醉的臉上一直帶著神經質的駭人的微笑,直到方君佑吹出一個力度得當的破音。這個破音衝開協和的束縛,在另一個世界居高不下,粗豪雄偉的線條粉碎了包括方君佑本人在內的所有人的夢境意志。一切都亂套了。銅管隨後像炸彈似的爆響,打擊樂的節奏如癲癇病患者的抽搐。指揮用手裡的指揮棒拼命敲擊指揮台,總算遏制了這場硝煙四起的亂仗。
指揮大吼一聲,氣急敗壞,“方君佑,作為首席,你非常不夠資格。”這話太嚴重了。
“我們從剛才出錯的地方再來一遍吧。”
莫暄一愣,是嚴景。嚴景已經率先拉出主題旋律,揉弦鎮定強悍,其他人如魂歸原位,陸續跟上。混亂的局勢一下子脈絡分明,容人以觀後效。
8
“喂,嚴景。今天謝了。”方君佑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晚上去酒吧,我準備一瓶紅酒。”
簡毅拉住莫暄,“莫暄,你記得要一起來。”說完似笑非笑地拍拍莫暄的肩。
“不了,我並不喜歡爵士。”莫暄看了看嚴景。嚴景也在看他,似乎帶著探究,又似乎漫不經心。
“你們的樂隊可否也讓我加入。”嚴景突然說。
“當然,像你這樣的天才我們哪裡敢拒絕。晚上在酒吧等你。”
方君佑和簡毅一起離開。
“莫暄。”嚴景湊近他。莫暄毫無防備地看到嚴景近在咫尺的大特寫,覺得呼吸一窒,整個人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卻無法理直氣壯地摔頭走掉。
嚴景笑起來,“你不必見著我就跟見了鬼似的。我的確是同性戀。不過,我以為你也是。是我誤會了。誰叫你從來不跟女性來往。你也該學著找個女同學談談戀愛才好。不然,怕是還會有像我這樣的人來騷擾你。”說完給了他的腹部一記拳頭,“這是還你的。”這一拳顯然沒有加付利息。
莫暄沒吭氣。他該慶幸擺脫了這個莫名其妙陰魂不散的傻瓜才對。但心裡卻在兵荒馬亂地無措著,沉浮不穩。他試圖把這種不適感撇下,然而,這感覺被馴養過似的一會兒便轉身回來了。
接下來的四重奏的排練,他的琴音一直忐忑遊離,青澀僵硬,甚或有意無意地落下敗筆,形同那些越來越強的漸強音,透過所有過渡的音符,把惟一的那個音符引到最強音的地位一樣,不受掌控。
許多事都變了。變化太快。莫暄只求萬不可大意失荊州。
《後宮誘逃》正式進入聯排階段。地點安排在了一座規模龐大的華麗劇院。劇院內部的舞臺很高,有工人繼續搭建未完成的歌劇場景,不斷從樂隊座椅的空隙間來回穿梭,動作莽撞。
指揮宣佈樂隊就位。所有人依序走上舞臺。莫暄習慣地留在最後,他儘量走在舞臺邊緣,為搭臺的工人讓出一條路。極短的瞬間,應該是經過他的某個人無意撞到他。來不及預見舞臺與地面相距的高度,感覺深不可測,莫暄後仰著往臺下摔去,就像被抽離了控制線的一具皮影。所有人都背對他,沒有人回頭。他伸手無目的的屈張,想抓住些什麼,最終只是空茫的胡亂揮舞。發不出聲音,恐懼在心臟中四處竄動摸索,朝喉嚨和胸腔尋覓出路。一股突如其來的力量猛地將他拽住,是跟拽住他的大提琴的脖頸相差無幾的力量。他彷彿看到地心引力收勢而去,連回聲都沒有留下,一切如故。
***************************************
9
嚴景仍然緊緊拽著他沒有鬆開。右手糾結在他胸口,骨節泛白凸起,硌得他胸口生疼。舞臺離地面有近四米的高度。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