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恭恭敬敬地謝了座,屋子裡的侍女嬤嬤不知道什麼時候又都退了出去,只留下我跟這個大半輩子沒說上二十句話的貴妃互相沉默著。
“聽說福晉新獲麟兒,真是恭喜了,身子可養好了?”她呼吸順暢了以後,淡淡地說。
“臣妾惶恐,謝娘娘垂詢。”我已經在搜尋著告退的話。
她絞著手帕,抿了抿嘴角,一把拉開腿上的夾被坐了起來。“福晉,早些時候在鍾粹宮一面,福晉可還記得?”
“回娘娘,臣妾記憶猶新。”
“記得就好,”她顫巍巍地站起來向我伸出手,我猶豫了一下,只得走上去扶住她。她比我高些,此時略略低下頭看著我,“本宮當日就曾託福晉看在和惠公主的面上勸怡親王寬心,不知道福晉可有把這話帶給怡王呢?”
我低聲說:“娘娘也該記得,臣妾當日便稟了娘娘,怡親王是否能‘寬’並非臣妾說了算的。”
她突然抓緊我的胳膊,聲音依然輕柔:“那本宮今日再求福晉,不要福晉代怡王答覆,只求福晉答應勸解。”
“娘娘的話臣妾聽不懂,娘娘有何事需要勸解王爺?娘娘又怎麼篤定,該勸解的人是王爺?”我雖冷淡,卻也有些惻隱之心了。她本是皇帝寵妃,卻病在這一隅對我用了“求”字,可見天家無情起來,什麼臉面身份的也全都不值錢了。
年妃鬆了手,自己又跌坐回榻上,苦笑著:“本宮如何不知?呵呵,本宮怎麼不篤定?皇宮裡好似事事隱秘,其實真正有幾件是瞞得住的?做那些理由都是自個兒懵自個兒罷了。直跟你說,本宮沒有別的,就想救二兄一命,求怡親王放他一條生路,福晉可聽明白了?”
我沒有應聲,她似乎也不在意,自顧自說著,聲音漸漸有些尖利:“沒有人比你們更恨他,沒有人比你們更有理由恨他,可你們是福厚恩重之人,只留他一條性命便可,這對怡王難道不是舉手之勞?韻兒的事,歆瑤對不住福晉,是歆瑤因一己之私種下的怨,可是歆瑤待她也是用了十二分的贖罪心。福晉,施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二兄縱有萬惡之罪,也求怡王救他一救。”
這些話說完,她已是喘成一團,腮邊掛淚卻目光呆滯。我有些動容,允祥曾經這樣告訴我:其實韻兒的事上,年歆瑤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姑且不究,難保根源不在那個居心叵測、妄圖抗衡允祥的年羹堯身上。雖然他沒有明說,雖然雍正也不是沒有自己的算盤,我們還是隻能把這筆賬算在年羹堯頭上。如今年歆瑤居然求到我們這裡,不免讓人啼笑皆非。前有兵圍之欺,後有奪女之恨,此時的我們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如何能有救人的道理呢?
我有些尷尬,眼睛看向別處想擠出幾句套話,扭過頭一眼看見梳妝檯上放著的一個笸籮。就那麼一瞬間,好像一柄重錘從天而降,把我剛有些軟和的心砸了個四分五裂!我急步走到她正面,用盡力氣蹲了蹲身說:“娘娘,臣妾自蒙先帝賜封皇子福晉以來,時刻謹記本分,王爺的事,臣妾不從多言。娘娘還是保重鳳體要緊,不該想的事情,還是少操些心吧。年將軍的事,不僅是娘娘的家事,更是大清的國事,後宮尚且不能幹政,臣妾若是允了娘娘的吩咐,不僅僅王爺要怪,只怕皇上那裡還少不了降臣妾的罪呢!娘娘要求,大可以去求皇上,再不然還有皇后娘娘,結果如何都在皇上一念之間,怎麼也輪不到怡親王跟年將軍過不去。況且……”
我走到梳妝檯前,僵硬的手指拈起笸籮裡那個褪了色沾滿灰塵又被剪得七零八落的如意結,一字一頓地說:“況且年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就請他自求多福吧!!!”
說完這些,我踉蹌逃出了竹子院,那個慘不忍睹的如意結久久在我眼前縈繞,揮之不散。我攥緊拳頭,指甲陷進手心裡,刺痛傳遍全身。頭靠在車子窗框上,我咬著牙想: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