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王的功績,而是一首征夫思歸詩。
你聽他唱:“采薇采薇,薇亦柔止。曰歸曰歸,心亦憂止。憂心烈烈,載飢載渴。我戍未定,靡使歸聘。采薇采薇,薇亦剛止。曰歸曰歸,歲亦陽止。王事靡盬,不遑啟處。憂心孔疚,我行不來!”(誰害我有家難奔,還不是為了玁狁;誰害我坐立不安,還不是為了玁狁。大巢菜採了又採,大巢菜多麼鮮嫩。說回家哪時回家,心裡頭多麼憂悶。我心憂悶像火焚,飢難忍渴也難忍。駐防地沒有一定,哪有人捎個家信。大巢菜採了又採,大巢菜又粗又老。說回家哪時回家,小陽春十月又到。當王差無窮無盡,哪能有片刻安身。我的心多麼痛苦,到如今誰來慰問。)
這樣的想念,卻哀而不傷,怨而不怒。流光飛逝,出征是歲暮,如今已是夏至十月。征戰必定四處轉移奔波,飢渴勞碌,身體受傷是小事,關鍵是命在旦夕卻不能通家人同音信。當烽煙遮蔽了音信,你無從得知遠方的人是否平安,牽念如藤,纏繞你咽喉不能呼吸。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古今亦同。ZIPPO的最初流行,就是因為它的防風功能可以幫助美國計程車兵在戰壕裡寫家書。《采薇》可看作最早的邊塞詩。唐代的岑參是寫邊塞詩的強人,擅於捕捉人心細節,他寫道:“馬上相逢無紙筆,憑君寄語報平安。”生死漂泊的不定,相逢無語的驚喜,欲言又止的猶疑,所有的尖銳都有了,所以一語刺破人心。
戰爭不值得讚美,然而為家園而戰卻是可引以自豪的事情。因此下面的兩章不再絮言思鄉之情,轉言當時戰鬥的激烈和辛苦:“彼爾維何,維常之華。彼路斯何,君子之車。戎車既駕,四牡業業,豈敢定居,一月三捷。駕彼四牡,四牡騤騤。君子所依,小人所腓。四牡翼翼,象弭魚服。豈不日戒,玁狁孔棘!”(什麼花開得繁盛?那都是棠棣的花。什麼車高高大大?還不是貴人的車。兵車已經駕起,高昂昂公馬四匹。哪兒敢安然住下,一個月三次轉移。駕起了公馬四匹,四匹馬多麼神氣,貴人們坐在車上,士兵們靠它隱蔽,四匹馬多麼雄壯。象牙弭魚皮箭囊。怎麼不天天警戒?玁狁實在太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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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徵人盡望鄉(3)
他在征途中,看見棠棣花開得繁盛,美景當前,憂心不減,棠棣的花再開時,未知還有沒有命看到。戰爭的不平不單表現在引起干戈的原因,往往是強者帶有私慾的侵略。即使是在戰爭的一方,不平等也是時時存在的,貴人坐在戰車裡,遙遙指揮,士兵就要徒步而行,貼身肉搏。戰爭為我們揭示生命冰冷的真相:人,生而不等,命有貴賤。你必須承認它是真實存在的,爾後再言改變。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行道遲遲,載渴載飢。我心傷悲,莫知我哀!”該慶幸吧,他是餘生,修羅劫後的那一撮豔火。驚天徹地的屠殺後,草叢裡顫顫巍巍的小獸;該高興吧,歸途遙遙畢竟有盡。可是卻應了那句“近鄉情更怯”的話,越是急切,越覺得遙遠,越是靠近,越是不敢獲知真相。
昔日去時,還是柳色青青的春天,柳絲飄蕩似人有眷戀之情。今我來歸,這裡雪花飄零,淫雨霏霏。春色已褪盡。
——是怎樣深長的思念啊,遮湮了漫漫的年華。我怕,這麼多年戰火肆虐,當我再歸時,已見不到你們那溫暖如春的笑顏。
當看到謝靈運說,詩三百中最美的詩句是:“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我就知道,李白的推崇沒有錯,謝靈運的才氣是貫古絕今,足以笑傲江湖的。因為詩人寫得出,也要有人品得出。
這十六個字對偶勻稱,亦景亦情,藝術上的完美在詩經中是少見的。“依依”盡楊柳之貌,簡直是精準傳神到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地步。以依依的楊柳來象徵離別時戀戀不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