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處理。有一次我說我不習慣看安德烈穿淺豆綠色的西裝,他漫不經意地說:勞拉幫我選的。他的口氣似乎是這意思,金子堆大的勞拉可以讓他徹底放心的;她絕不會讓他出破綻,露怯;勞拉這方面的學問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任何人一時半時補補課就能及得上的。�
我嘴上很貧,心裡卻是真的不好過。�
勞拉一定要我告訴你:她非常喜歡你。�
似乎對於我,波拉克公主也是鑑賞的權威,她的話可以使安德烈對我完全滿意;她不是在表達她對我的喜歡,她是把好的喜歡加封給了我。�
我想,憑什麼勞拉不是安德烈的未婚妻呢?�
我們說著甜蜜熱烈的戀人語言,告別告了足有十分鐘。我走神走得一塌糊塗,一部分腦筋在想勞拉,其餘的注意力集中在四角六分錢一分鐘的行動電話費上。我說“我也想念你,安德烈”,腦子裡浮現的是一張又肥又大的電話賬單,每一行價碼都又肥又大。�
十二點左右電話鈴響了。我聽見牧師太太水淋淋的腳步聲從浴室出來,衝進起居室,又水淋淋地來到我門口。她輕聲敲敲門。�
我只得去開門。�
牧師太太臉蛋又紅又亮,雪白多肉的身體上纏了塊大白浴巾,整個人仙子似的騰起白霧。�
我說:真對不起……�
沒關係的。�
我從她手裡接過溼了的電話。她的腿剛剃過毛,細膩如脂。
我說:謝謝你。�
她說:給你留了巧克力糕餅,別忘了吃。�
這個宅子永遠是烤巧克力糕餅的熱烘烘甜香。年輕的牧師太太已轉身回浴室去了。他們夫婦偶爾會到浴室做愛。�
電話裡傳來米莉的假嗓子:我想我大概活著的時候不會再接到你的電話了。……
我說:你好嗎,米莉?
不好。你把我的小梳子放到哪裡去了?
我忽然想起來,上回去華盛頓,去看了米莉一次。每次我去看她,她總是要我替她梳頭。她喜歡一種老掉牙的髮式:在額頭兩邊隆起兩個鼓包。米莉十六歲時就愛那兩個鼓包,所以我下了番工夫,終於讓米莉所剩無幾的頭髮成功地再現了她十六歲的髮式。梳這樣的頭髮需要兩把小梳子,反著插進頭髮,再翻成正的,將別住的頭髮一推,鼓包便出來了。米莉有一盒這樣的小梳子,金屬架子,上面鑲有彩色的亞寶石。米莉最愛的是一對銀梳子,鑲澳洲寶石。
我說:米莉,你讓我把它們藏起來的呀!你說你怕阿書或者薩麗偷走它們……
米莉在電話中“噓”了一聲,對我耳語:薩麗就在隔壁。薩麗是她的護士兼女傭,我曾經和她共兼這份職。我走了之後,阿書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地去米莉那兒掙點零花錢。薩麗是個終日問聲不響的人,因此米莉必須另花一份錢僱個人聽她說話。她特別喜歡我和阿書這樣的人,講蹩腳的英文,足夠的錯誤供她糾正,足夠的空間供她去提拔。
你把它們藏在哪裡了?米莉用壓低的假聲問我。
我說藏在她的幾百雙皮鞋裡,用一隻三八年出產的香奈爾皮鞋盒子裝了她最愛的那對梳子。
米莉又“噓”了一聲。
我問她這麼深更半夜找梳子幹什麼。
她說傍晚薩麗推她出去遛彎,一隻黑貓從她前面橫穿而過。她想到她的鄰居三年前跟她玩牌的時候,告訴她一隻黑貓穿過他散步的小路。鄰居當天晚上就去世了。米莉認為如果同樣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她必須帶走她最喜愛的小梳子。
我說:別逗了米莉。
她說:明天早上你給我打個電話,看看我還有氣沒有。
我說:行。
你上次是什麼時候給我打電話的?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