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棍?……我不是!瞎說!”
“你是李八棍。”
“我呸!李八棍是什麼東西,我是他?!李八棍不是得了‘百鳥朝凰’嗎?李八棍該死。”那人說。
“他吃百鳥朝凰?”
“吃!吃得背脊骨都爛完了,”李八棍摸著自己駝了的背,背上大窩小坑,“就是毛雞子(雉雞)加麻雀,有時那傢伙太陽鳥也打。把麻雀剝了塞到毛雞子肚裡滷了吃,李八棍這狗卵會吃啊——這就叫百鳥朝凰。後來,他就得了那該死的百鳥朝凰病——背上一個大瘡加周圍幾十個小瘡。這病磨人呀,去宜昌醫院裡挖肉,背上的肉挖完了,醫院忒黑吶,把你榨乾了才會把你放出來,我……不,不,李八棍那狗卵背了一身的債,就差賣老婆娃兒了,唉……”
白椿聽見那人嚶嚶泣泣像小兒一樣哭起來。
“百鳥朝凰是個絕症。”白椿說。
“瞎呱,治得好的,只要有錢,沒有治不好的病,就是這錢,鄉下人難掙吶……”
那人說話時白椿就聽見了揹簍裡有些“螃螃”的叫聲,是石蛙。把石蛙醉了去山外賣的。
“那是李八棍該得的報應……”
“瞎說!你爺爺殺了那麼多生,活到九十了還不死,咋就沒報應呢?”
“我的眼睛瞎了這不是報應啊?他大兒子白大年瘋了坐牢了那不是報應啊?……”
畫眉子叫起來。
畫眉子關山十八遍。
就是說畫眉叫到十八遍時,天就要黑了,山門就要關了。
第二章 人就是個草命(9)
叫到十一二遍的時候,已經到了鎮子的邊上,叫狗子坪。一路上白椿一口氣都沒歇一下。這時有人在坪上喊:“八……”就聽領路人說:“別###認錯人了,寄放點東西在你這兒,我娃子背不動了,又瞎又跛。”
白椿確實走跛了腳,腳上打出了血泡。他想他要給自己買雙好球鞋。辛苦賺來快活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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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揹簍,喝了一碗涼茶,再上肩,那揹簍輕多了。
“瞎子,只有十塊錢的路了,你一趟划得來。”李八棍說。
畫眉子叫到十八遍的時候,進入了黑暗的鎮子。水布鎮像一條懶狗趴在水布河邊,昏昏沉沉地睡著了。過了河上的吊橋,悄悄來到一個聽說是旅社的地方,白椿卸了載後就躺到一個統鋪裡,滾在溼漉漉沉甸甸的大被子裡。一夜奇癢難耐,估計沾上了蝨子。
早上起來,渾身疼痛,兩個肩膀全腫了,被篾揹帶勒腫的,手不能摸。就去找待詔師傅,找到了在河邊牆角里剃頭的老頭,要老頭給他刮乾淨了事。
那老頭颳了白椿的頭,白椿又脫掉褲子讓他刮下身。老頭還沒刮過下身,問怎麼刮,又說這要加錢的。白椿問加多少錢,老頭想了想說:“五角。”
“五角就五角。”
那老頭拉著白椿的肉毬給他刮蔭毛,颳得烏爽爽了,白椿穿上褲子,老頭吐出一口氣說:
“騷臭!”
白椿去了百貨商店,給自己買了雙鬆軟的球鞋,又給白丫兒買了條紅圍巾。特別說了要紅色的。
“瞎子相親啊!”售貨員是個男的,打趣白椿道。
白椿笑著預設,懷揣了紅圍巾,就去鎮長家。
鎮長現在心情很好,就喊白丫兒說你哥來了。就給白椿打招呼:
“白椿,精神不錯呀,準備出家當和尚?”
白椿說:“哪個廟裡要瞎和尚!算命的。”
鎮長是在說自己——鎮長的精神不錯,妹妹白丫兒的精神卻很差,好像哭過,好像受了委屈。從聲音裡聽出來的。
“我給我妹妹送來的圍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