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別人的夫君。”
[正文:第一百七十九章 斷腸人寄斷腸詞(四)]
當晚,我受到了淳樸祖孫傾其所有的熱情款待,次日我便離開了哈剌溫山,一路趕到離哈剌溫山最近的暗衛所在地漠河。
臨行前,我將身上的銀票都留了給那孩子。
饒是如此,依舊覺得救命之恩難以言謝,我記下了他祖孫的姓名,到達漠河後,我將他們名字交給當地暗衛,要他們接這祖孫來,照顧他們安度此生,如果有可能的話,好好培養那孩子。
四葉妖花我亦交給他們,連同使用之法,命令快馬傳遞,送至應天黔國公府駙馬手中。
離他生辰也近了,便算壽禮吧。
這駙馬二字出口,令我心口抽痛。
怕被人看出端倪,我快步上馬,離開。
揚鞭疾馳,風扯直長髮,扯回昨日記憶。
昨日,那孩子聽到我的回答後,大惑不解,想了半日,問我:“姐姐你愛他,是麼?”
小小年紀卻老氣橫秋問出這般話來,我幾欲失笑,然而最終我沒能笑出來。
我愛他。。。。。。是麼?
這些年,從湘王宮前初遇起,沐昕一直陪伴我身側,燕王府,紫冥宮,妙峰山,大漠鬼城,夾河戰場,雲南,湖北,山東,江南,自南至北再至南,無論怎生艱危時刻,他都在我身邊,我不在時,他走遍天下尋我,從未曾有一刻放棄過追隨,久而久之,他的守候和等待,成了我眼中慣見的景色,習慣至,彷彿那是另一個我自己。
然而現在。。。。。。我,失去了我自己。
有寒意森森襲來,我停下馬,抱緊雙臂,這半年多來,我總是不自覺的擺出這個姿勢,似乎只有這樣的姿勢,才可以抵禦離開他後我的空虛和蒼涼,我終於知道一個人的存在可以如此清淡如風卻又無處不在,失去他仿若失去呼吸的力量,如擱淺的魚無力掙扎,身週一切看來茫茫如雪野,留我獨自徘徊,我只能用盡所有的力氣去維持表象的平靜,卻無從抵擋心深處,萬蟻咬齧的疼痛。
於是我知道,這些年,沐昕令我習慣的存在,讓我忘記思考我對他的真正的情感。
如今,我很遲很遲,挽留不及的終於知道。
我愛他,是的。
如同當年,我愛過賀蘭悠。
當年,圓月下作天魔舞的銀衣少年,是我少年記憶裡瑰姿豔逸的夢,那夢被血色浸染過,被黑暗吞噬過,被闇昧遮蔽過,多年後再展開細覽,已不復當初模樣,而那羞澀微笑的少年,亦早已非當年初見,賀蘭悠君臨武林,睥睨江湖,他的野心和權欲,生髮如春草,不動聲色而又堅定的,鋪漫了整個武林。
自他當上教主後,紫冥宮一改當年不問世事,悠閒世外的作風,將權力的觸角,探入每股勢力每個幫派,將本如散沙的幫派勢力,以權爭,暗殺,挑撥,合縱連橫,勢力牽制等種種手段,分別對待,逐一擊破,直至如臂使指,元轉如意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的鷲騎,帶著肅殺與寒烈的氣息,飛臨蒼穹,黑色的翅影張開,籠罩了整個武林大地,人人在死神般的陰影裡顫慄,跪伏仰望著他的溫柔微笑,和微笑中溫柔發出的殺戮指令。
他不懼於流更多的鮮血,去加固他統治的黑色城池。
他在一剎前羞澀微笑,明媚動人如處子,一剎後他的命令,將猶自沉迷於他明麗笑容中恍惚不知所以的人們,搩成肉泥。
對於誠服的人們,他溫和至近於謙虛,對於悖逆的人們,他陰狠至近於魔神。
而我,看著武林君王賀蘭悠一步步登臨他的高位,修長背影逐漸消失於我的視野,如同當初隔著門縫看見父親滿面珍愛在謹身殿撫摸寶座扶手,心生無奈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