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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心念甫動,猛聞有人拍桌大喝道:“是那裡的賤貨,到客棧來惹大爺傷心,還不快滾!”
“喲!”那少女嬌呼道:“小女子怎知有傷心人在這裡?冒犯大爺,真正不該,理當遵命。”
“休走!”那粗獷的聲音又道:“你叫什麼名字,能不能彈出極恨的琴音?”
“小女子姓敖,小字汝心,大爺要彈極恨的琴音,只怕恨不起來,有負雅意。”
甘平群原已準備請那少女到後院來彈唱,藉機打聽訊息,聽那漢子要彈恨調,覺得十分奇怪,又聞那人嘆道:“我方做好一首恨詩,姑娘若果能彈,我當重重賞賜。”
敖汝心以喜悅的音調笑道:“原來大爺也是雅人,小女子失敬了,可肯先讓拜讀大作,然後再作決定?”
“詩就在這裡。”
“啊,尊姓吳……好詩,但這詩恨意不多,怨意卻濃,恨是恨不起來,卻又怨氣沖天,若改彈怨曲,敢情要好得多。”
甘平群聽那少女談吐不俗,又知濤識律,猜她多半是品心閣的女校書,心忖當天在品心閣沒聽到彈唱,反在封閣之後能夠聽到,這也是一種緣法。
他正在暗忖,那姓吳的漢子已吩咐道:“就依你說的怨曲罷,若真能唱得怨氣通天,我吳生餘重重有賞。”
“先生你的大名是‘生餘’,為什麼?”
“此生已是多餘!”那人說得大聲,蘊有怒意。
敖汝心嬌笑道:“先生休怒,小女子要彈曲,心上須先怨得起來,才彈得好,還想再問一句,尊姓敢也是假的?”
“不錯。”那人口氣緩了下來,笑道:“你很有點慧心,‘吳’通‘吾’,我一生來默默無聞,已是多餘的人,所以起這名字,你彈下去吧。”
“哎,一個人連他本來的姓名不要,也夠怨恨的了。”敖汝心話聲甫落,琵琶劃出一聲“徵”音,隨即和絃唱道:
“垂老方知此命差,成行妻子我無家,
長珠化作枝頭鳳,次女淪為穴外蛇,
往古曾聞梟食母,於今重見獍咬爹。
雖然尚有三兒女,惜彼無知一手遮。”
琵琶起了徵聲,已足令人酸鼻,再由敖汝心以酸楚的音調唱出,真令聽者一肚子怨氣衝出腦門,甘平群忍不住大叫一聲:“豈有此事!”飛奔而出。
前進的客廳,站有黑壓壓一群人,居中坐著—位雙十年華,懷抱琵琶的白衣少女,此時正在珠目含淚。
她的對面,一位神情困頓的中年文士長喟一聲道:“姑娘唱得很好,竟把我一肚子怨氣唱往九霄雲外,值得—千兩黃金。”
白衣少女站起身子,苦笑道:“吳先生若真賞千兩黃金,可要把小女子的飯碗打破了。”
中年文土大詫道:“這是為何?”
白衣少女笑道:“先生把一唱之價提得這麼高,今後誰還請我唱?”
中年文士大笑道:“千兩黃金夠你坐吃一輩子,還要拋頭露臉,賣什麼唱?”
白衣少女幽幽一嘆道:“為了別人要聽,只好繼續唱下去啊!”
她此話一出,客廳立起一陣輕微的騷動。
若非這姑娘天性淫蕩,怎會不要千兩黃金,要沿街賣唱之理?
甘平群急擠進人叢,向那中年文士一揖道:“小弟有一事想請問這姑娘一聲,兄臺能否答允?”
中年文土打量他一眼,點點頭道:“在下回房拿張銀票,尊駕別放她走了就行。”
甘平群道擾過後,轉向白衣少女一揖道:“請問姑娘芳名可是‘汝心’?”
白衣少女起身回他一禮,星眸透出特異的光輝,卻默默地點頭。
甘平群微笑道:“請問姑娘一唱之價到底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