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雨比之梅雨時節毫不遜色,一場雨斷斷續續淅淅瀝瀝下了半個月,溼氣頗重陰寒透骨,還沒有停歇的意思。 可即便是這樣的雨天,華亭鎮碼頭上照樣沒有一絲一毫的冷清,處處熱火朝天。一艘艘貨船不停的進港離港,內地各州府的特產貨物一船一船的運抵,然後被碼頭安裝了鐵質吊杆的裝置卸到岸上,腳伕們驅趕著馬車將這些貨物運送到商家制定的倉庫內儲存。 有進就有出,這邊忙著卸貨,別的船卻在忙著裝貨。或是將南洋運抵的木料、稻米、香料等貨物裝上船順著水路和運河運抵關中等處,或是胡商的貨船裝了滿滿一船絲綢亦或瓷器順江而下駛出長江,漂洋過海的運到番邦異域。 忙忙碌碌,欣欣向榮。 房俊、孔穎達、聿明老頭三人各自撐著一把油紙傘,信步走在碼頭的水泥路上。 孔穎達指著江邊那一座座鐵質的龍門吊,讚歎道:“此物窮極格物至理,能夠以一人之區區之力,便可將船上幾百上千斤的貨物輕鬆的裝卸挪移,實在是巧妙。” 房俊呵呵一笑:“怎麼,您老不罵這是奇技淫巧,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自古以來都已遍地工匠為樂,在讀書眼中,所有的人只要獨好四書五經曉得聖賢之道就行了,那樣的天下無爭無鬥,必將垂拱而治天下大同。 最美好的人生就是耕讀為樂,下地種種糧食用以裹腹,然後讀者聖人的書本,這就是最最完美的世界。 工匠是最最無用的人,人只要能吃白飯,能懂得聖人之道就行了,製造那麼多的享樂之物有什麼用? 孔穎達哼了一聲,瞪了房俊一眼:“真當老夫與那些腐儒一般毫無見識?” 聿明老頭卻是深思飄忽,瞅著那龍門吊問道:“小子,為何這區區一根鐵梁只是支點的位置不同,便能產生如此巨大的差異?支點躍進,想要吊起貨物所需要的力量就越大,反之支點越是距離貨物近一些,所需要的力氣就越小……老夫最近晝夜苦思,卻百思不得其解,小子何以教我?” 老頭是個瘋狂的科學家,跟他的孫子聿明雷一樣,遇上這等不懂的問題,非得琢磨個究竟出來不可,不然茶不思飯不想輾轉難眠。 自從龍門吊在碼頭上立起來,老頭就對此產生看濃厚的興趣。 槓桿的現象他懂,以前卻從未在意過。自從見到這個龍門吊,他就開始琢磨其中的道理。在他看來,這定然是屬於天地之間最不可思議的道理,只要弄懂其中的原理,定然對得窺無上天道有著極大的好處…… 房俊苦笑。 這要如何解釋? 槓桿的定律就放在那裡,他已經無數次的跟這位科學狂人說過。但是老頭非要究根問底的弄明白為何會出現這樣的現象,那就牽扯到深奧的力學問題,甚至涉及到原子的運動方式…… 嗯,反正是以聿明老頭所掌握的這個時代的科學道理,是無論無何也解釋不明白的。 老頭還只是追問原理,聿明雷則更瘋狂。 房俊跟聿明雷說幾百年前在西方有個老頭說了一句話——在宇宙中給我一個支點,我可以撬起地球…… 然而聿明雷就瘋了。 首先,房俊已經說過很多次腳下的大地很可能是一個圓球,這一點聿明雷無法理解更無法接受,但是好歹是可以見證的。他可以乘船遠航按著房俊所說一直向著一個方向前進,若是能夠回到原點,那麼腳下的大地就是圓球,反之則不然。 但是就算腳下的地球是圓的,那得有多大? 怎麼可能一個人用根棍子就把這個地球翹起來? 於是房俊讓他做了一個實驗。 製造局最近試製了一尊重達兩千斤的超級火炮,房俊準備了一根堅硬的木棍,在火炮的底部墊了一塊砧木,然後讓一個工匠家的孩子雙手用力的一撬,將火炮撬動了…… 既然一個孩子可以撬得起一尊兩千斤的火炮,那麼用一個十倍長的棍子自然就能撬動兩萬斤的東西,那麼無數倍長的槓桿,是不是就能撬起無數倍重量的東西,包括腳下的地球? 聿明雷的世界觀瞬間崩潰…… 這是一種玄之又玄的體驗,就像“宇宙之外有著什麼東西”一樣,是一個常識所無法解釋也無法理解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