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天道輪迴,損有餘而補不足。您一手將大唐打造成遠勝秦漢之強盛王朝,足矣傲視三皇、功蓋五帝,秦皇漢武在您面前亦是相形見絀,若是再能蕩平高句麗將其納入大唐之版圖,您的豐功偉績堪稱震古鑠今、空前絕後,‘千古一帝’之榮耀當之無愧!” 房玄齡苦口婆心,耐心的勸諫:“然而物極必反、盛極必衰,您一手將大唐推至巔峰,待您之後,勢必會有所衰退,此乃世間不可違逆之天道。然而您現在卻貪心不足,憧憬著您的繼任者能夠在您留下的這篇錦繡江山上更進一步,這已然不是難不難的問題了,而是違反了事物至理,是絕對不可能的。” 李二陛下愕然。 他心心念念建立一番豐功偉績使得自己成為遠勝秦皇漢武的“千古一帝”,然而人力有時而窮,自己即便是再英明神武也終究有殯天之時,他憧憬著自己能夠選出一個優秀的繼任者將自己留下的這份偉業繼承下去,甚至於要做得比自己更加優秀! 但是卻從未曾從“天道”這個角度去考慮問題…… 盛極必衰、物極必反,這是天道,天道不可違。 無論是一統六合橫掃八荒的大秦,亦或是兵鋒所向雖遠必誅的強漢,都不可避免的在臻達強盛之頂點之後,逐步滑落低谷。 是繼任者的問題麼? 或許有,但更多的原因卻盡皆歸功於天道——盛極必衰! 強盛之時,諸多矛盾都能被掩蓋起來,大家為了追求更遠大的理想、更豐厚的利益而將矛盾擱置,但矛盾從未消失,一旦國家勢力滑落,各種各樣的矛盾各種各樣的問題便會徹底的激發出來。 比如,世家門閥在政治上的述求…… 現在自己在位,大唐橫掃四海所向無敵,世家門閥的野心被死死壓制。一旦皇帝換了一個,而國勢從巔峰迴落,那些死捧著“九品中正制”不願撒手的世家門閥必然捲土重來。 對於一個帝國來說,世家門閥便是一柄雙刃劍。 它能在帝國崛起之時統一一切力量,成為皇帝手裡最鋒利的武器,所向披靡。亦能在帝國衰弱之時反客為主,將國家政權操縱於手中,謀取自身的利益…… 而自己為何要疏遠長孫無忌? 原因固然有很多,但是最主要的一個,便是長孫無忌本身代表著其身後龐大的關隴集團的利益,而關隴集團的利益,卻是與國家利益相背離的…… 現在自己居然犯了不可饒恕的糊塗,希冀於由關隴集團支援的晉王繼承儲君之位,能夠在自己之後使得這個國家愈發強盛……這簡直就是自相矛盾。 晉王登基為帝的那一天,難道不正是關隴集團攫取勝利果實的那一天? 而這個“勝利的果實”,卻是實實在在的國家利益…… 李二陛下長吁一口氣,豁然開朗。 自己這都是在做些什麼? 這邊極力打壓世家門閥,那邊卻又屬意由世家門閥支援的晉王繼承儲位…… 簡直是老糊塗了! 然而他剛剛想明白,卻又立馬陷入猶豫。 晉王是在他的默許之下參與到爭儲當中的,而現在自己卻又要一手掐斷晉王剛剛燃起的希望……這是否殘酷了一些? 房玄齡又豈能看不出李二陛下的糾結所在? 可他亦是無可奈何,勸無可勸。 對於晉王這個最小的嫡子,李二陛下的寵愛是真摯而毫無保留的。 他又怎麼忍心狠狠的將一心憧憬儲君之位的晉王打落塵埃,徹底斷絕這個念想兒?更別說這個孩子本是安分仁厚的,正是他李二陛下一手將他送到了如今爭儲的道路上…… 太殘忍。 殿內一時陷入沉寂,唯有窗外雨聲連綿。 良久,李二陛下方才緩緩闔眼,喟然一嘆:“這封奏摺……駁回吧。” 房玄齡躬身施禮:“陛下聖明!” 既然是駁回,那自然便是斷了晉王謀求吏部尚書從而建立班底這條路。若說之前高士廉或許還有可能被晉王拉攏過去,畢竟有著血脈親情,可是現在,高士廉必然與晉王勢成水火,轉而偏向太子。 李二陛下愕然發現,自己無意之間居然等同於助攻了太子一回,須知以往太子在朝中的影響力極低,現在有了吏部這杆大旗,依附過去的大臣自然不會少…… ***** 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