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列陣於王城之外、長街之上,新羅百姓除去開始之時的疑惑惶然之外,便漸漸安靜下來,並未引起太多恐慌。 新羅人對於唐人素來親近。 立國以來,無論是大漢四郡時期,亦或是後來新羅異軍突起連連攻克高句麗與百濟的城池,打得這兩個國家丟盔棄甲,乃至於現在被困於一隅備受欺凌,新羅都始終保持與漢人的友好關係。 每過幾年,都有新羅派去中原王朝的使節,而每一年,都有無數的大唐商賈來到新羅,雙方的交流非常頻繁。 漢人仁義知禮,只要你不去惹他,他就會照規矩跟你做生意,甚少欺行霸市、為非作歹之輩。而新羅人也相對溫和,沒有高句麗人和倭人那麼大的戾氣,大家公平交易,各取所需,相處甚是愉快。 而現在,新羅百姓盡皆知曉唐軍此來,乃是為了與新羅結盟,共同對抗高句麗與百濟,至於唐軍忽然在長街之上列陣以待,對王城虎視眈眈,大家也都聽聞了昨夜之事,並不覺有何不妥——人家堂堂的大唐侯爵,皇帝之婿、宰輔之子,本身更是兵部尚書、水師統帥,差一點就在街上被人刺殺掉,換成誰不會勃然大怒? 然則即便如此,唐軍也只是以這種方式表達不滿,對朝廷施壓,卻沒有半分擾民之行為…… 這才是仁義之師啊! 所以度過了起初的惶然,新羅百姓紛紛走上街頭,膽子大的,便遠遠的望著唐軍鼎盛的軍容指指點點,私下議論紛紛,而唐軍也視若不見,只要不踏入警戒線之內,任憑新羅百姓圍觀,秋毫無犯。 黃昏降至,街上的百姓漸漸稀少,整座城池都慢慢陷入沉寂之中。 房俊等了一天,也未等來金春秋父子的反饋,卻並不著急。 沒有反饋,就意味著對方尚在權衡利弊、考量得失,否則早已推出一個替死鬼來糊弄自己,並已經做好應對自己暴怒的準備。 只要沒有拒絕,那就代表還有希望…… 諾大的王宮之內,已然燃起燭火,一片通明。 善德女王剛剛沐浴過後,脫下嚴謹的宮裝,換上了一套尋常的唐式直綴,烏鴉鴉的頭髮尚有些許水氣,用一跟嫩黃色的絲絛綰住,束於腦後,整個人清潔利落,不似以為女王,彷彿濁世翩翩佳公子。 這一份扮相若是出現與新羅貴族的宴會之上,怕是能夠引得那些豪門貴婦兩眼放光,蝶兒見了蜂蜜一般撲上來…… 跪坐在書齋之內,手執硃筆處理了幾分公務,善德女王便有些心不在焉,閣下硃筆,命侍女沏來一壺清茶,然後斥退左右,一個人自斟慢飲,琢磨著眼下的局勢。 未幾,一個侍女悄聲走到門口,躬身施禮,輕聲道:“大將軍入宮,求見陛下。” 善德女王微微蹙眉,抬頭看了一眼外有已然漸漸漆黑的夜色,心裡思忖這麼晚了,金庾信進宮有何要事? 口中卻道:“快快宣召,帶他前來此處。” “喏。” 侍女躬身退下。 縱然深夜相會於深宮,難免有一些流言蜚語傳揚出去,但她卻不能不見金庾信。兩人自幼相識,曾一度情深意篤,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雖則後來漸漸疏遠,情分也不似以往那般濃烈,但彼此構建與這份情誼之上的信任,卻是無比真摯堅挺。 善德女王確信,縱然整個新羅都被判她,當她身後唯剩下一人之時,這人必是金庾信…… 少頃,書齋之外腳步聲響,金庾信在侍女引領之下,大步入內。 “臣覲見陛下!” 金庾信跪坐在善德女王身前,俯首施禮。 善德女王連忙伸出雪白的素手虛虛一扶,柔聲道:“你我之間,私下見面,又何必諸多虛禮?快快起來!” 金庾通道:“多謝陛下。” 他抬起頭,便見到面前這張未曾被歲月侵蝕的如花玉容,正綻放著溫柔如水的笑意,紅唇輕啟,一雙剪水也似的眸子凝視著他,柔聲問道:“這麼晚入宮見我,所為何事?” 善德女王說著話兒,伸出纖手,親自給金庾信斟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 金庾信只覺得心臟似乎被什麼東西撞了一下,有些發悸,連忙錯開目光,不敢去看這張令他曾一度神思不屬朝思暮想的俏臉,乾咳一聲,拿起茶杯將茶水飲盡,這才道:“今日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