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餘暉斜照在長安城西的春明門上。 由崇仁坊而出,轉到南邊的街道上,乘著馬車徑直向東,便可見餘暉映照在高達巍峨的城門樓上,彷彿鍍了一層金子,金光氤氳。 此時已然接近傍晚,城門處行人車馬川流不息,不過大多是入城之人,出城那一側的城門洞車馬寥寥,很是暢通。 一輛雕花描金的華貴馬車緩緩向著城門駛去,車廂內的長孫衝伸出手撩開車簾,看著車窗外熙熙攘攘的街道,還有那高聳雄壯的城牆,心頭感慨萬千…… 這座巍峨雄壯的都城,載滿了長孫衝的驕傲。 尤其當他流亡四海、浪跡天涯的時候,足跡踏在異國他鄉的土地上,看著那被高句麗人吹噓敬仰當作神祗一般的平壤城,愈發體會到大唐的繁華富庶、威服四海。 與長安相比,平壤城簡直就是一個用碎石塊圍起來的墟集…… 在他身後,太極宮的屋脊在夕陽下閃著金光,恢弘威武儼然天上宮闕,哪裡是平壤城那些個石頭堆砌起來的破房子可以相提並論? 即便是一個逃犯,朝不保夕命運堪虞,但是哪怕坐在平壤城的皇宮裡,他都會將腰桿挺得筆直,袍服整理得一絲不苟,永遠微微抬起下頜,展示著自己的驕傲與自負。 因為,他是一個唐人! 六合八荒、天下無敵的唐人! 橫刀鐵騎、縱橫天下的無敵雄師,帆檣如雲、連通四海的無敵船隊,縱橫千古、傳承不絕的華夏文明,一同構築起了唐人永不彎曲的脊樑! 他長孫無忌,便是締造了這個宏偉國度的長孫家的長子嫡孫! 然而現在,他卻不得不為了以往的過錯承受遠行的痛苦,這一座雄壯威武的城池有著他無盡的愛恨情仇,卻不知何時才能再次踏上大唐的故土,返回這生長的地方…… 馬車悠悠出了城門,眼前是筆直的道路,在灞橋之前分岔,一條越過灞橋徑直向東,過驪山,越新豐,出潼關,即刻沿著黃河順流而下,另一條則沿著灞水折而向南,繞過整座長安城,直抵終南山。 終南山啊…… 想起這些時日在府中聽來的傳聞,心中有一股不可遏制的衝動在翻滾。 “噹噹噹” 他敲響了車廂壁,外頭的車伕探頭進來,恭敬詢問道:“大朗,有何吩咐?” 長孫衝道:“讓後邊的高句麗人上前,吾有話說。” “喏!” 車伕縮回頭,在車轅上喊了一聲,後方有幾匹駿馬加快速度趕了上來。 僅餘的幾名高句麗武士皆是唐軍兵卒裝扮,長孫衝掀開車簾吩咐道:“爾等先行前往潼關,待吾辦理一件私事之後,便趕去匯合。” 幾個高句麗武士盡皆蹙眉,心有不滿,不過這裡是大唐,是長孫衝的地頭,他們也不敢多說,更不敢多問:“謹遵長孫公子吩咐。” 長孫衝緩緩頷首,放下車簾。 灞橋前,分道揚鑣。 馬車輕快的行駛在灞水之畔的水泥路上,一路向南,然後再順著終南山腳下的一條小路折而向西,抵達灃水河道,又沿著一條山路徑直進山。 此事夕陽已經西墜,山間林木茂盛,僅餘的天光盡被遮擋,山林幽靜,時不時有將要棲息的飛鳥被驚醒,撲稜稜的拍打著翅膀打破山中的寧靜。 前行許久,山路拐過一處山包,便見到一座精緻的道觀坐落於山林掩映之中,溪水自道觀一側潺潺流淌,溪畔空地上則開闢了一塊菜畦,只是光線昏暗,看不清種的是什麼菜蔬瓜果。 頗有一種世外桃源的清幽雅緻、不染塵俗。 馬車緩緩向前,抵達山門之前。 長孫衝自車上跳下,駐足觀望四周,不禁心潮起伏…… 當年皇帝賜予長樂公主這座道觀,長樂公主身為喜愛,時不時便會來此小住幾日,吃齋修道,修身養性。自己鍾愛公主,亦曾數次陪同於此暫住,他猶記得長樂公主曾在那條小溪清冽的溪水當中濯洗纖美的秀足,更記得他們親手開闢了溪畔的那塊菜畦。 往昔種種,譬如朝露,如夢似幻,轉眼成空。 短短几年之間,昔日恩愛之夫妻,如今已然天各一方,形同陌路…… 深吸口氣,長孫衝邁步上前,叩響了山門。 寂靜的夜色漸漸籠罩了整座山谷,灑下一片幽暗,清脆的扣門聲在山谷當中遠遠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