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堂之上,一眾大臣各懷心思。 大唐攻佔平穰城,覆亡高句麗,自不可能將所有官員盡皆換長漢人,總歸是需要高句麗人幫助穩定局勢、治理國家的。若是能夠事先效忠,等到城破之後大唐皇帝論功行賞,說不得依舊高官得坐、富貴安享,照樣風光顯赫、大權在握。 怕死是人之本性,生死關頭,很難保持所為的忠誠、善良,趨利避害更是理所應當。即便是飽受儒家“忠君愛國”思想之教誨的漢人,亦曾有賣主求榮的中行說,以身侍虜的張弘範,甚至“水太涼”、“頭皮癢”的錢謙益…… 生死劫難,人性自現。 淵蓋蘇文並未因為唐軍攻城拔寨狂飆突進而有所慌亂,依舊穩如山嶽一般跪坐在案几之後,一雙眼冷漠的看著堂下各種面孔、不同神情,心底猶若堅冰一般不動分毫、殘虐冷酷,冷硬的面容甚至綻放出一絲笑意,伸出手製止堂下的吵雜,沉聲道:“諸位暫且退下,當各司其職,穩定平穰城之局勢,更要通力協作,保證大軍之糧秣輜重供給。若是有人翫忽職守,已經舉報,定斬不饒!” 眾位大臣心中一凜,趕緊紛紛收起各種心思,俯首道:“喏!” 這等緊要關頭,誰若是敢出現一絲半點的差錯,殘虐暴戾的淵蓋蘇文絕對會殺個人頭滾滾,不會有絲毫手軟。 誰也不想自己沒死在唐軍手裡,反而死在淵蓋蘇文手上。 而淵蓋蘇文這般殘暴的統治,固然在平素壓得無人敢吐露半分不滿,朝野上下盡皆驅使如狗,但是到了緊要關頭,卻很難得到大臣們的效忠。 大家都是當官發財,各個都是底蘊十足的貴族,隨便怎麼都能一生富貴,誰願意稀裡糊塗的就被砍了腦袋? …… 大臣們紛紛起身,就待退出衙堂,忽然一人說道:“敵軍即將兵臨城下,社稷堪憂,如何禦敵守衛京師,是否應當徵詢王上之意見,懇請王上頒佈令旨,徵調全國可用之兵入京勤王?” 堂內忽然一靜,所有人都停駐腳步。 名義上,寶藏王依舊是高句麗的最高統治者,擁有生殺予奪的至高權力,然而自從唐軍入侵邊境開始,所有國策皆出自這間衙堂,權衡定奪者皆是此刻主位之上的淵蓋蘇文,王宮之內那位高句麗的統治者卻連一絲半點聲音都為發出。 誠然,淵蓋蘇文總攬軍政大權,一言九鼎言出法隨,乃是高句麗實際上的統治者,但寶藏王依舊擁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名分大義皆在,朝野上下這般將其無視,於禮不合。 畢竟,大家名義上依舊是寶藏王的臣子,如今將寶藏王完全架空,甚至不管其死活,與亂臣賊子何異? 只不過此人開口便是請求寶藏王頒佈令旨調集舉國可用之兵赴京勤王,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勤王”這個詞在這個時候可以引申出很多意義,到底是護衛高句麗抵禦唐軍之進攻,還是剪除奸佞權臣,輔佐寶藏王重振王權? 淵蓋蘇文似是未料到這個時候居然有人敢於挑戰他的權威,凝眉看去,見是掌管王族事務的宗伯高健衛,被自己殺掉的榮留王高健武的堂弟……他倒也未怒,沉吟少頃,環視一週,問道:“諸位之意如何?” 若是往昔,淵蓋蘇文目光逼視之下,誰不肝顫心驚,未敢有半點違逆? 然則大抵是唐軍即將兵臨城下,平穰城朝不保夕,這使得許多人心中積壓的怨憤似乎有破土而出的衝動,平素的畏懼便不顯得那麼強烈了。 於是,又有人附和道:“王上居於深宮,乃高句麗之主,這等家國存亡之時正當由王上予以抉擇,否則若是出了差池,吾等皆成亂國之臣,如何擔負得起那等責任?” 這話看似意欲將戰敗之責任最後都推到寶藏王身上,但是細細思之,卻顯然不是那麼回事兒。 誰都知道一旦平穰城破,淵蓋蘇文必死無疑,淵氏一族亦將灰飛煙滅,而寶藏王卻大抵能夠活下來,因為大唐開戰之處,給出的理由便是“剪除奸佞”,歷代高句麗都得到中原王朝之冊封,算是得到承認,一方面奉中原王朝為主,朝賀納貢,一方面也受到中原王朝之保護。 當然,是否保護高句麗王這等名義上的藩屬國君主完全要看中原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