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喏。” 長孫無忌從地上起來,腳步有些發飄,兩腿有些發顫,或許是磕頭磕得狠了,眼前一陣眩暈,金星亂跳。 挪步到書案之前,在椅子上坐了,見到李二陛下去那茶壺,連忙起身將茶壺提起,給李二陛下面前的茶杯斟滿。 李二陛下頷首,道:“你也喝一杯。” “喏。” 長孫無忌自茶盤裡取出一隻茶杯,自己斟了一杯,放下茶壺,屁股剛剛落座,便聽得李二陛下唏噓道:“想當年,咱們也曾這般置身萬軍之中,談笑之間揮斥方遒,誅滅各路綠林豪傑,逐鹿中原,定鼎天下,開創萬世不易之宏圖霸業!那個時候,多麼暢然愜意,多麼志得意滿!只可惜啊,時光荏苒,往昔不再,如今吾等享受著天下最極致的權力,卻再無那時候純真之本心。人之慾望,無窮無盡,得隴而望蜀,貪婪而不智,這一輩子總是不安於現狀,卻不知人壽有時而終,慾念永無止境。以有限之人壽追逐無盡之慾念,豈是智者所為?徒惹煩惱而已……” 言中蘊含之意,意味頗深。 話語自然有敲打長孫無忌之意,讓他莫要得隴望蜀、不知滿足,甚至不惜為了攫取利益從而與皇權作對。然則其中更有著李二陛下自己的感慨,他豈不知人壽有時而盡、萬勿興旺死絕之至理?卻依舊背離天道,修仙問道追求長生。興兵百萬大肆征伐,固然有剪除東北一隅這個強敵隱患之用意,但更所卻還是為了自己千古一帝之名譽吧?致使帝國動盪、生靈塗炭,不知多少大唐兒郎埋骨遼東、魂斷異域。 其中到底是自嘲多一些,還是敲打更多一些,長孫無忌居然一時無法分辨…… 他只能沉默不語。 好在李二陛下唏噓一陣之後,並未咄咄逼人,反而柔聲嗟嘆道:“大丈夫立身處世,難免妻不賢子不孝。輔機與朕征戰遼東,將家中盡皆託付給那些平素養尊處優之子弟,做下一些混帳事亦是在所難免。所幸此事謀算未成,尚未造成嚴重之後果,太子來信,已然在京中將此事壓下去,否則必然使得朝政動盪,說不得就要影響到東征大計。只不過經此一事,可見府上那些子嗣尚未能夠真正擔起家業、挺起門楣,輔機還需多多教誨才行,否則若是再有下一次,後果如何,殊難預料。” 他雖然氣得肺都快炸了,恨不能將關隴這些個藐視王法、目無君上的混賬一個兩個都抓起來砍頭了事,卻也知道太子之處置極為妥當。正值東征的關鍵時刻,又有大食人入寇西域,正是帝國根基動搖之際,稍有不慎,都會引發極為嚴重之後果。 如社稷穩固相比,一切都可以妥協。 只不過這股火氣收斂在胸腹之中,越是日久,便越是濃烈,有朝一日爆發出來,勢必驚天動地,一發而不可收拾! 長孫無忌以手掩面,羞愧難當:“陛下寬厚,老臣無地自容矣!不過陛下擔憂局勢動盪,故而給那些混賬留一條活路,老臣卻不能恬不知恥的順水推舟。世家子弟的確疏於管教,平素章臺走馬恣意妄為,但有些錯可以犯,犯了可以改過,有些錯卻萬萬不能犯,一旦觸犯,再無改過之機會!陛下放心,待到東征得勝還朝之後,老臣必然給陛下、給朝廷一個交待,但凡涉及此案之人,無論是誰,老臣絕對不饒!” 他明白李二陛下的意思,眼下朝局穩定為重,但此事斷然不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待到回京之後,要麼長孫無忌自己清理門戶,給朝廷一個交待,要麼就由李二陛下自己出手,匡扶國法、維繫綱紀。 前者固然難免骨肉相殘,卻可將局面控制在一定範圍之內,損失尚可接受;若是後者,天知道李二陛下盛怒之下會做出何等暴烈之行為,會將多少人、多少家給牽扯進去。 東征之後,四海歸一,帝國再無隱患,正是李二陛下騰出手來恣無忌憚的整肅朝綱之時。 那個時候的李二陛下再無顧忌,殺人滅門視若等閒,即便是由此引發天下震盪亦在所不惜,可以想見會是何等殺氣騰騰、霸氣酷烈,長孫無忌可不想一頭撞在李二陛下的刀口上…… 李二陛下頷首,欣慰道:“輔機明白就好,非是朕苛責,實在是法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