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咬金不敢受這一禮,忙起身避開:“在下如何受得起?宋國公客氣了。吾負責潼關防務,諸事纏身,不能多陪,還望宋國公見諒。稍候自會將宋國公之請求轉告大帥,見與不見,吾會派人前往通知。” 蕭瑀頷首道:“如此甚好,那老夫暫且告辭。” “您老慢走。” 告辭程咬金,蕭瑀與李君羨策騎返回營地,正好迎面見到一支門閥軍隊入關,兩人挽著韁繩站在路旁,蕭瑀見這一支軍隊陣容還算齊整,行進之間亦是虎虎有威,遂問道:“這是哪一家的軍隊?” 李君羨仔細看了看,這支軍隊人數大抵在三千左右,裝備甚為精良,旗幟是淺藍底、嫣紅色的一個篆體“鄭”字,答道:“應該是滎陽鄭氏。” 蕭瑀面色凝重,默然不語。 自南北朝起,門閥即軍閥,幾乎每一支實力強勁的門閥都擁有自己的軍隊,門閥攫取天下財賦以養私軍,導致朝廷府庫空虛、入不敷出,不得不倚靠門閥去統治全國。 而門閥壯大的後果,便是抽空了國家的底蘊,強枝弱幹,政令難下州縣,整個國家都被門閥所架空,朝堂之上的袞袞諸公若是沒有門閥背景,任何事情都休想幹得成。 隋唐以來,門閥雖然得到一定的遏制,但底蘊猶在,國家建立的時候這些門閥都是功臣,而到了如今,這些門閥卻成為帝國穩定統一的毒瘤,否則,李二陛下也不會將削弱門閥定位國策。 但蕭瑀對此是沒什麼抱怨的,因為他本身就是門閥政治的受益者,蘭陵蕭氏更是天下有數的幾個底蘊深厚的門閥之一,整個江南都要仰望蘭陵蕭氏的鼻息,蘭陵蕭氏的一句話,比朝廷的政令管用得多…… …… 回到營地,簡單的用過午膳,蕭瑀回到床榻之上歇息,結果剛剛過了晌午,便有一名校尉前來,說是李績有請。 蕭瑀趕緊爬起,洗了一把臉振奮精神,在李君羨護衛之下直抵城關。 就在距離程咬金辦公衙署不遠處的一個小院內,東征大軍的統帥、宰輔之首、英國公李績接見了蕭瑀。 這是一處佈置雅緻的小院,左右有廂房,前排是幾件門房居住著親兵、廚師等雜役,三開的正房簡約而不簡陋,院子當中鋪著青磚,打掃得乾乾淨淨,幾株上了年歲的老樹枝椏虯結、樹幹粗壯。 屋內,李績與蕭瑀對坐於窗前桌案兩側,桌案上一壺香茶熱氣嫋嫋,茶香氤氳。 身為一軍之統帥的李績未著甲冑,而是一襲素淡的青衫,清癯的面容俊朗不凡,隱約可見年青時的風采。 執壺給蕭瑀斟茶,李績笑道:“剛剛抵達潼關,才發現關內關外軍隊無數,雜亂無章互不統屬,為了避免軍隊混亂起來違法犯紀、禍害百姓,本帥只得鎮守潼關,約束各軍。故而事務繁榮雜亂,一時間想要捋出頭緒就得費心費神,怠慢了宋國公,以茶代酒,敬請諒解。” 蕭瑀雙手端起茶杯回敬,道:“英國公乃宰輔之首,身負陛下之寄託,自當維繫綱常,以江山社稷為重,老夫一副殘軀,如何敢怪罪?請。” “請。” 李績笑了笑,舉杯呷了一口熱茶。 蕭瑀也喝了一口,放下茶杯,問道:“這潼關每日裡皆有萬餘門閥軍隊路過,但英國公封鎖城關,只許進、不許出,卻不知這是為何?” 封鎖城關乃是應有之意,可只許進、不許出,這就令人有所遐思了。 李績笑了笑,道:“門閥軍隊素來缺乏管束、無法無天,若是在關中倒還罷了,到處都是軍隊,他們想幹什麼也要有所顧忌。可一旦任其返回各地門閥,一路上難免恣意妄為、作奸犯科,途徑各地搞得烏煙瘴氣,不得不防。” 這答案滴水不漏,根本無從揣測其立場傾向…… 蕭瑀打起精神,知道面前是一個極為難纏的對手,城府深沉不下於長孫無忌,甚至是朝堂之上唯一智謀可以抗衡長孫無忌的人物,腦中飛快轉動,思慮著說道:“門閥軍隊固然桀驁難馴,說到底也不過是禍亂一方,怎及得如今叛軍作亂,危及社稷?再者說來,門閥軍隊再是禍害百姓,也不過是一走一路,而如今若是長安兵變不予剿滅,將會耽擱春耕,後果便是關中餓殍遍地、屍骸盈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