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雲如鉛,河水奔流,灞水對岸黑盔黑甲的“玄甲鐵騎”凝立肅穆、不動如林。這支部隊乃李二陛下之禁衛,自東征伊始便一直護衛李二陛下身邊,遼東撤軍以來,則一直將“昏迷”的李二陛下守護起來,除李積之外,任何人不得覲見…… 然而一路行駛幾千上萬裡,那隱藏在帳篷輜重之下被馬車拉著的棺槨,以及沿途耗費大量硝石製取冰塊之舉動,又怎瞞得過軍中上上下下眾多耳目? 張亮盯著“玄甲鐵騎”看了好一會兒才收回目光,策騎往李積身邊靠了靠,壓低聲音道:“大帥究竟意欲何為?” 但凡曾與李積攻勢之人,都知其性格極其鮮明,原則性極強,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分得清清楚楚,絕不因一時之利益而踐踏自己之底線。所以誰也不信李積回做出發兵攻打長安、廢黜儲君之舉措。 也正是因此,程名振、張亮等人才會老老實實一路聽候軍令走到此時…… 然而到了最後關頭,李積卻依舊不肯亮明底牌,這就讓人不能忍了——就算大家願意無條件追隨你,也不能稀裡糊塗領著大家造反吧? 有“遺詔”你就拿出來,告知大家陛下之遺願,身為臣子自當竭盡全力去完成;若無“遺詔”,也得道明心跡,讓大家決定是否跟你一條道走到黑,總是這般神神秘秘藏著掖著,將大家矇在鼓裡,算怎麼回事兒? 李積穩穩當當的坐在馬背上,細雨落在兜鍪上凝聚成流,沿著護頸、鐵甲流下,俊朗的面容古井不波,眼神都沒有晃動一下,淡然道:“本帥奉皇命行事,何需向誰解釋?汝等但知依令行事即可。” 張亮聞言一愣,又回頭瞅了河對岸的“玄甲鐵騎”一眼,苦笑道:“到了此時此地,大帥何必依舊這般諱莫如深?也罷,既然大帥口口聲聲奉皇命行事,那在下斗膽問一句,皇命何在,可否予吾等觀之?” 他這個動作的一途很是明顯:沒有不透風的牆,陛下駕崩之事吾等已經知曉,否則你行軍途中挾帶著棺槨作甚?到了這個時候就別瞞著了,趕緊開啟天窗說亮話,別忽悠人了…… 李積面色一凝,雙眼直視張亮,緩緩道:“你是在質疑軍令,認為本帥假傳旨意?” 張亮抱拳道:“在下不敢。” 李靖盯著張亮看了一會兒,冷冷道:“吾等乃是人臣,豈能對君王不敬?今日本帥不與你計較,但此事毋須多問,只聽命行事就好。” 張亮被他銳利的目光盯得心中一突,覺得事情不大對勁,忙道:“在下不敢,只不過太子乃帝國正朔,如今出城‘恭迎聖駕’,吾等自應於灞橋恭候,豈能如眼下這般縱兵前往,兵戈相向?此大不敬也。” 雖然自魏晉南北朝以來禮崩樂壞,但隋唐兩朝天下一統,朝野上下皆大力恢復禮制,禮法逐漸恢復、嚴謹。天子崩於野,自當儲君出迎而返,雖不至於天子崩於何地便讓儲君至何地恭迎,但起碼要出城百里“跪迎”,以示忠孝之道,否則便是極大的失禮。 太子之所以堅持出城“恭迎聖駕”,正是源自於此,誰都知道李二陛下已經駕崩,若李積無謀反之心,自應候在灞橋等候太子,將陛下棺槨移交;眼下李二陛下駕崩,李積非但不公佈詳情請太子至灞橋迎回聖駕,反而運輸陛下棺槨前往長安相就太子,便是置太子於失禮之地,不忠不孝,非人臣、人子之所為,逼得太子只能開戰…… 李積神情冰冷,不為所動,沉聲道:“本帥再說一次,汝等只需聽命行事即可,毋須多言,更不要質疑本帥之軍令,否則軍法處置。” 他與張亮雖然皆乃貞觀勳臣,當年亦曾並肩作戰,但對其一貫缺乏好感,不喜其鑽營油滑之性格,故而只是警告一番,並不多解釋半個字,希望張亮莫要自作聰明,否則定遺詔軍法懲處。 張亮心中一驚,忙道:“大帥放心,在下定依令行事,不敢造次。” 李積“嗯”了一聲,淡淡道:“好自為之吧,切莫自誤。” …… 程名振正在前方指揮軍隊集結前壓,給予右侯衛壓力,回頭便見到張亮遠遠的策騎而來,抵達近前兩人並騎而立,周圍金戈鐵馬、刀槍如林,一隊隊兵卒緩緩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