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無忌雖然只是下意識的小聲嘀咕,但近在咫尺的宇文節卻聽得清楚,心底不禁泛起驚悸之感——他曾與房俊相厚,甚至朝夕相對,彼此知根知底,那個往昔率誕無學的紈絝子弟陡然之間詩詞雙絕、驚才絕豔就已經令他這種相知甚深之人感到荒誕不可置信,如今若智謀運籌之上亦如長孫無忌所言那般神鬼難測…… 細思極恐。 不過那些傳說到底也只是子虛烏有,世間從未有人當真見過那等事,子不語怪力亂神,正念若衰,邪念則主。 然而卻依舊不由自主的感到不可思議,眼前這件事環環相扣,顯然是早袁,一切發展皆如其算計那般分毫不差,甚至連關隴尚未來得及軟禁齊王,底層不敢傷害齊王一絲一毫這一點都算到,並且加以利用,藉此一石二鳥,即搭救了齊王,又讓百餘死士順利逃脫。 簡直逆天…… 事情太過詭異,自然便浮起“此非人力能為,蓋因天意”之想法,總覺得人力豈可恐怖如斯? 宇文節遂道:“此未必便是房俊一手謀劃,城北大戰剛剛結束,齊王也是才意識到自己或許處境不妙,怎能事先便與房俊相互勾結,並且不顧一切出逃呢?” 長孫無忌搖搖頭,揉了揉鼓脹欲裂的太陽穴,嘆息道:“是否房俊一手謀劃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旦齊王落入太子手中,勢必反戈一擊,汙衊吾等逼迫其篡奪儲位,這對於關隴之聲望將是致命的打擊。”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一旦事情演變為“關隴門閥逼迫齊王汙衊太子,捏造罪狀,意欲廢黜東宮把持朝政”,則關隴便立即與整個天下為敵。有些事情藏在水面之下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卻可以裝糊塗不聞不問,甚至順水推舟,可當這些事情擺到檯面上來,有些規矩便不得不遵守。 哪些規矩呢? 比如忠,比如孝。 關隴打著“廢黜東宮、撥亂反正”的旗號,一則歷數懂工作之罪狀,再則陛下欲易儲之意天下皆知,這便給了大家大義上的名分——咱們舉兵起事是為了反對昏聵之太子,順應陛下易儲之心,並非是為了自己。 然而當齊王反戈一擊,將他們“逼迫齊王汙衊太子”之“罪狀”宣揚開來,所有的大義名分都將成為雲煙,隨風飄散,關隴舉兵起事便是實打實的“謀篡儲位,禍亂朝綱”。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關隴便會成為天下人之共敵, 起碼名義上如此…… 宇文節道:“那卑職這就下令,無論死活,亦要將齊王留下!” 這並不是個好辦法,畢竟齊王如今依舊是關隴門閥名義上推崇的繼位儲君人選,若不管不顧任其死於亂軍之中,關隴門閥算是又多了一個罪名。 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 當然若這麼做了,齊王也死於亂軍之中,關隴門閥是就此偃旗息鼓徹底認輸,還是另立一個人選爭奪儲位,也是一個大問題…… 長孫無忌沒意會到宇文節的試探之意,亦或者根本不在乎,擺擺手道:“只能如此了,齊王落入太子手中,後果不堪設想……速去傳令吧,敵軍潛入倉儲區焚燒糧秣,視和談於不顧,乃是調訓關隴門閥之底線,決不允許任何名敵軍逃出生天!” 當然不能下達“務必將齊王死於亂軍之中”這樣的命令,但效果卻是一樣的。 “喏。” 宇文節領命,轉身離去,帶了兩名僕從親子策騎趕赴金光門外,唯恐派遣旁人耽擱了大事。 宇文節剛走,宇文士及與令狐德棻、獨孤覽、賀蘭淹等人聯袂而至。近期局勢緊張,瞬息萬變,這些人都住在延壽坊各家的產業之內,以便突發意外之時能夠就近抵達長孫無忌這邊,商討對策。 今夜倉儲區大火沖天,登時將幾人驚醒,而後不約而同爬起來穿戴整齊,趕到此地集合。 幾人剛一進屋,見到長孫無忌如此模樣都嚇了一跳,齊齊上前:“輔機可還好?定要保重身體,您可是咱們的主心骨,萬萬不能有任何差池!” 長孫無忌剛剛喝了湯藥,放下藥碗,嗟嘆道:“事不可為,應當機立斷,否則局勢徹底糜爛,吾將成為關隴之罪人矣。答允東宮一切條件,關隴只保留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