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不是個蠢人,蠢人也不可能有他那麼大的成就。然而時至今日,他卻也愈發認識到自己當年做的事情有多麼愚蠢,不摻和皇權之爭鬥作壁上觀,固然身家性命無虞,卻也使得當時的太子與秦王皆對自己生出忌憚之心,裡外不是人。 故而導致了貞觀一朝十餘年的飽受排擠、投閒置散。 這也就是李二陛下胸懷寬廣,若是當初的太子李建成登基為帝,自己怕是早已經被賜死了好多回,子孫家眷也得跟著遭殃…… 若是等閒的官員,在權力鬥爭當中作壁上觀退避三舍,以免被殃及池魚,那倒是可以。然而若是等級到了一定的程度,擁有強悍的力量和影響力,就不是想躲就躲得開的。 就比如眼下之局勢,自己雖然幽居府中十餘年,但是對於軍中的影響力依舊尚存,太子可以看到這一點所以對自己示以厚恩加以招攬,晉王又豈能看不到呢? 他若是對太子的招攬客氣謝絕,回頭晉王就會親自登門。 還是如當年那樣不聞不問、作壁上觀嗎?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待到將來儲位已定,乃至於新君登基之後,就得祈禱著新君能夠有著李二陛下一樣寬廣的胸懷,不會介意如今他李靖的不屑一顧…… 房俊有句話說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什麼是江湖?有人、有利益、有鬥爭的地方就是江湖,朝堂之上更是一個大江湖。 只要身在其中,便很難明哲保身…… ***** 三月初一,整座長安城都戒嚴起來。 距離李二陛下誓師出征的日子還有兩天,關中各路軍隊都已經陸續來到長安城外集結,營帳綿延數十里,城東的灞橋兩側、城西直至昆明池畔,全被連綿的軍營所佔據。 為免有人伺機搗亂,影響到誓師出征的順利,京兆府的衙役巡捕以及各個衙門的兵卒在長安城內十步一崗、五步一哨,任何有可能影響到長安城穩定的因素都會被予以拔除,這兩日坊市之間因私鬥而被關入京兆府大牢的地痞不知凡幾。 “百騎司”更是精銳盡出。 各處城門的盤查滴水不漏,任何身份有所懷疑的人都會被予以嚴查,稍有可疑之處,便會被抓捕起來,由“百騎司”審訊。 長安各個負責治安的衙門夜以繼日的忙碌工作,不敢有一絲一毫的疏忽懈怠,一旦在這樣一個關鍵時刻出現差錯,極有可能導致整個系統的大清洗,遭受牽連者不可計數。 最忙碌的自然是兵部。 眼下兵部雖然依舊沒有徵調兵馬、決定戰略之權,但是全軍的後勤工作都壓在兵部身上,聚集在長安附近的軍隊已經超過十萬人,每日裡巨量的糧秣消耗乃是一個天文數字,需要兵部從各地徵集、運輸,然後一一分派。 一點點的差池,都會導致一支軍隊的不滿,進而引發無與倫比的惡劣影響。 李治與房俊這兩天幾乎吃住都在兵部衙門,房俊身為兵部尚書,自然要居中坐鎮,負責所有事務的最終定奪。李治作為“檢校兵部尚書”,手裡的權力沒有房俊大,但是需要承擔的責任卻絲毫不遜澀於房俊。他固然認為房俊不一定會趁機陷害他,可諸多事務都壓在房俊身上,人的精力到底是有限的,萬一房俊一時疏忽,出了差錯可怎麼辦? 所以他必須跟房俊一起盯著。 李治坐在值房之中,微微側身看著窗外,整個院子裡人影幢幢,所有的兵部官員都腳步匆匆、神情凝肅,手裡捧著各式各樣的公文,負責著長安周邊軍隊的聯絡與物資分配。 一股大戰之前的緊張肅穆,使得一貫性格灑脫的李治感受到了幾分口乾舌燥。 這就是帝國機器全速運轉之後所呈現的模樣,每一個人都是這部機器上的一個零件,看似臃腫冗餘,實則不可或缺。任何一個零件的執行偏差,都會導致整體的誤差,甚至影響到最高層面。 以往李治並未將東征看作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身邊的人一直對東征是一種“旗開得勝,馬到功成”的論調,使得李治也認為這不過是一場“蒼鷹搏兔”也似的戰爭,雙方實力相差懸殊,知道大唐兵鋒一至,高句麗頃刻間便會土崩瓦解。 直至此刻,他才認識到原來這樣的一場國戰,究竟對於帝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