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記得,彷彿是前年還是大前年的一場冬雪後,他捏著一紙便箋上了離山寺。
離山寺滿山的梅花,是紅的,像熊熊燃燒的烈火,襯著當日的皚皚雪色,恍惚中就像是雪在燃燒。
這些一品紅梅呵,當時他想,真像……
遇雪尤清,經霜更豔,這份神骨,豈不像極了那個人?
會心一笑,他繃緊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還想細細品味,就走到了路的盡頭。
一方小亭,一道猩紅色的身影,正想著,果然就見到了她。
小爐子裡燃著松枝,她正捻著幾顆梅子丟進酒裡,望見了他便微微笑道,青梅煮酒,來得正好呢。
青梅酒,味清甜,嚐了一口才知道,那些青梅原來是用冰糖醃過的。
耳邊似乎又聽到她的聲音,道,連日來多番辛苦,毒刺已除,那些人再難翻身,你這股勁兒該鬆懈下了,趁著這好景好色,怡情養心,你看這白的雪,明豔的花……可知你有多少日子沒鬆快的笑了?
雪白,花豔。
確然。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回道,又不是女子,成日裡笑什麼,再說,我沒笑麼?
她嗤了一下,道,你那笑,委實太令人膽寒,每日裡你只要那樣多笑幾分,青閣裡便有人戰戰兢兢到我跟前討示下。
有人私下說,大祭酒一笑,百鬼當哭。他的口碑,可見一斑。
他那時多喝了幾杯,也許是酒意燻心,也許是氣氛太融洽,便隨口道,不能怪我太心狠,我們裡面總有一個要恨得下心,如果指不上你,就只能是我了。
話一出口,他馬上就知道說錯了。
不能這麼說,此時此景,就算說盡了風花雪月都好,卻不該說這麼一句。
果然,她聞言立即變色,面色極難看。
她一聲冷笑,便拂袖推倒了小酒爐,待到熱水翻倒酒水盡撒,斯人已揚長而去,只留下他一人呆呆的望著,後悔不已。
藉著美酒美景,她只是想讓自己開心一點,他又何必……
他知道她會惱,是因為以為他又在埋怨她心不夠狠,以為他在怪她沒有盡力幫他,才令他這麼疲累。
的確,他不止一次的這樣暗示過,以期望她能做得更心狠手辣一些,但是這一次,他絕非故意。
她和自己從根本上是不同的,他從來都知道這一點。
比如她總會不由自主的偏向一些美好的東西,一朵嬌豔欲滴花;或者一片晶瑩剔透的雪;或者一隻站在枝頭歡快歌唱的小鳥,都能令她感到愉快喜悅。
這是一種骨子裡的多情,就算還不過分,也足以令她心慈手軟。
他看在眼裡,心不喜,於是,就千方百計讓花兒凋落,讓白雪融化,讓人將歡快的小鳥一箭射下,他要她知道,這些嚮往太過無謂,沒有必要去堅持……
只有這樣,她才能更像他(或者更靠近他)。
然後永遠跟他站在一起,就算沒有了修羅功,也要如此,也會如此,才是真正的不離不棄。
如果沒有我,今昔你何在?
如果沒有修羅功,你會成為誰?
是否過著簡單滿足的日子?還是做一個遊戲江湖的女俠?
不再陰暗的生活是不是更適合你?
可惜吶,你還是遇到了我,所以……
我不會放開。
看著她掙扎矛盾,逼得她一步步退卻自己的堅持,誘使她依賴他,可誰又知道,並非是她依賴了他,而是他放不了手——
不能放手!
沈青愁目光一斂,心意已決。
“考慮好了麼?”垂掛的瑪瑙珠簾後,傳來一聲婉轉嫵媚的聲音,從珠簾的縫隙之中,隱約可見一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