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毛巾*。立春一過,房裡大蚊子多了,夜夜繞在頭上飛。沒蚊帳,每個晚上都被蚊子叮得一身紅腫。有蚊帳也會被咬。於是房裡不熄燈,打蚊子聲彼此起伏。宿舍過去是飯堂,沖涼房,廁所。排隊打飯,接水沖涼洗衣,也要排隊。我感受拘束,不自在。
我是被村裡的英美介紹進廠的。她臉白,人漂亮,僅讀了三年書。我有文化,進去卻是做雜工。年剛二十,書生氣,做事隨意,臉上很不情願。與我一起做事的三個男孩,幸好是湖南老鄉,體力活上寧願自己吃虧。上班下班,他們總喜歡與我開玩笑。友誼就是這樣產生了,雖不是我生命中認可的友誼。
我是雜工,所以東調西調。我失去了自尊,曾幾次想辭工,不知去何處?埋頭幹活,效率比同行差半,如此,主管也未對我過意不去。後調入英美所在的車間,與三個老鄉又擠在一塊。他們拉線,滿手是硬膠水;在冬天,面板很老了如樹皮。我搬東西,修粘了膠水的棍子,輕鬆又自閒在裡面打雜。珠花車間僅我們四個男孩,主管是個廣東人,胖胖的高個子。我那時人白白的,剛出學校說話斯文,廠裡生活比學校好,人嫩胖起來。瘦小得有點帥,大家挺喜歡我。
蘭與我碰撞了一場情感,火花炫耀。大家說說笑笑。某一天,我倆抵不住春心湧動,於是相約在小店喝豆奶,後去潭村公園散步。故事由此開始,在廠裡波瀾起伏。我當時根本未想及愛情,蘭嫩白的圓臉,一笑起來,那嘴角的兩個酒窩露了。說話孩子氣,便默許了。我們在車間裡說笑,用手較力氣,盡是美的純情。朗朗明月下,兩人約在廠樓頂上閒聊;她問我的理想,前途似乎燦爛無比。後來半月,我被老闆調上了寫字樓,蘭仍在珠花車間。舊友同事笑話我們,我根本未顧及這一場愛情了。她未否認,我也沒默許,就那樣牽拉著,像要敗了快落的花朵。後來,蘭在九月就不辭而別。
初戀便這樣逝了。
回味中悵惘,我生命中最美的思念。兩個人都很純,我從未熱烈去擁抱她,更沒有去吻她。因為,我在這情愛中根本沒有懷抱一點慾望。在公司裡做物控,算算寫寫,這不是我所要的生活。我放任自己,不顧及他人對我的評擊。老闆和她女兒想栽培我,因我剛出學校,就是一張白紙。
我自尊心極強,心性如同小孩。這,或許與我讀高中那段貧困生活有關。如今人小,又剛出社會,當然不善交際了。公司裡有三個外來工,他們也是高中文化。這些人嫉妒我,我每次去倉庫查庫存,拿樣品,總要受戲弄;他們不覺得,我揹人總是流淚。內心太脆弱了,我為自己這樣的被人羞辱。每月我總要給父母寫一封信;信裡說工廠很好,心裡不知流了多少眼淚。
後來弟弟,也像我這樣出來打工;十五歲,便跑去岳陽搞建築。自己所懷抱的殘酷現實,又是這樣的待人不平。這時,我忽然特別地想家了。中秋前二天,我請了十天假,買好月餅,想風光地回家一趟去看父母,也想打聽明年的高考情況。急著回家,結果人在省汽車站連錢帶包被騙了。
三個月積蓄八百塊,忽兒不見了。在這異鄉,我又一次感到自己弱小,孤立無助。家裡缺錢,每兩個月工資發下來,我便會一起郵回家,身上剩點零用錢。夜裡加班,五角錢的泡麵都捨不得吃。除了八百塊,還有大半年積的一本郵票,讀過的一疊書,和我摘錄的文章,還有些穿過不再穿,在家裡卻是很好的幾件衣服。一切離我遠去。我流著淚回到工廠,心沉浸在傷痛中。
他人在歡度中秋,沐浴著皎潔月光,感受桂花帶來的一絲清香。而我在幽暗世界,月光照不到的小樹下,獨自流淚。心很脆弱,情感更是甚過。後來,我漸漸地厭倦物控工作,想逃離那個工廠,總認為心懷的那片藍天,總認為那個自由的世界,它們屬於我所有,而生活中淡淡憂傷,憂傷裡那點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