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翹你不是從一個經營者角度出發,要知道我需量力而行。儘管是看得到的商機,這樣大一筆資金砸進去,回籠的過程也是很痛苦的。如果有開價合理的買家,我一定要豫賣掉。商業是主體,對方來做酒店或寫字樓,一樣可以成為我們的配套。”
“那怎麼一樣?我們養商圈,外人坐享其成?收益他肯不肯分配給你的?” “你去搞學術研究,我就不多說,可將來要是坐我這樣的位置,記住一句話:錢永遠賺不夠。為商沒有這個覺悟,早晚連老本都摺進去。”
連翹根本無法贊同,“你要成仙了。”
只覺此種境界理應天上有,自己這輩子大概只能瞠乎其後。
第卌四章(下)
安紹嚴對她頂芒帶刺的誇獎只是一笑,不再多說什麼。
其實段瓷以前也給過他這樣的建議,專案附近有多棟寫字樓,大量商務人群,本身昆明又是旅遊城市,現有高階酒店遠不能滿足市場所需。C號地報批酒店物業,政府定然給予扶持,信貸方面根本不成問題。安紹嚴也並非全不動心的。
他是商人,追逐利益是本能。人一生下來,拳頭都是緊握著的,這代表一生要去抓很多東西,而隨著思維的形成,漸漸懂得哪些應該放手。
安紹嚴或許能比別人提早懂得,因為曾經強求來太多。他並不希望連翹能體會自己現在的心情,她恨其不爭的模樣,他看了反而心安。
連翹是覺得安紹嚴愈發畏首畏尾,乾脆把自己做好的酒店規劃拿給他看。 略略掃過電腦上的資料,資料不夠詳盡,運營模式與實際也稍有偏離,但聯營收益的分析計算非常精準。她半蹲在茶几邊,切換檢視做解說,安紹嚴用心聽著,視線卻被螢幕映亮的嬌顏吸引。 目光嚴肅,兩道不算柔順的眉彎輕蹙,因自己未能被肯定而略顯急躁。
她佔盡一切光環,但沒有優越感,一言一行,籠罩在母親的完美陰影之下。在她心裡,有一個永難企及的高度,她想去模仿,又自認畢生將無法做到。
相比夏初的目空一切,連翹更急於表現,隱隱是必須優秀,不能輸於他人的恐慌。五官相似,散發的氣質卻截然相反。
連明雲怎麼會將二者混淆?
安紹嚴在猜測連翹所受的傷害時,曾想過,也許那人思念夏初過度,頭腦不清醒地錯把小翹當成死去的妻子,說了不該說的話,又或者也有不太體面的行為——
然而日日相對母女二人,冷靜非人的連明雲,又哪能糊塗至此?
這男人走過的半個世紀,傳奇般誇張,對於當年參與或目睹了那場行業壟斷紛爭的人來說,連明雲是噩夢的代名詞。他的手段與外貌一樣諱莫如深,狠絕毒辣,徹底顛覆了“以和為貴”生意經,將連家的地位推上神壇。
人們對他畏懼多過尊敬,只有連翹是完全喪失理智的崇拜。
如埃德拉龐德堅信墨索里尼可以挽救全人類一樣,在夏初死後的日子裡,她認為連明雲是自己的救世主。
若非真正的萬念俱灰,斷不會以這種狼狽的姿態逃離。
那時的連翹,找不自我生存價值,卑微苟活,神經蟲翼般薄弱,草木皆兵……當年那耀眼得讓人不正視的女孩兒,差點毀了。
安紹嚴不堪再回首,胃有一絲明顯的抽痛,伸手取過酒杯。
連翹正發現一處小錯,想敲鍵盤修改。二人手臂空中碰撞,紅酒灑在她袖子上,電腦上也濺落了幾滴。她低呼一聲,慌忙去抽紙巾。他也正傾身,她的額頭冷不防撞過來,撞掉了眼鏡。連翹攥著紙巾愣住了。
安紹嚴有著她見過的最寧靜的眼睛,輪廓精緻美好,兩隻瞳仁純黑,連翹小時候很喜歡盯著它們,看自己小小的影子清晰地映在上面。
後來他和美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