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河哼了第二聲。
七嬸繼續問:“弟兄們都在外頭做事,可是不賴!聽說一個月都能開千兒八百的工錢?”
銀河又哼。——已是三哼!
三姑屁股底下坐了棗刺似的;柳七臉子僵板,誰也不看。
七嬸還問:“這娃是話語不多。聽說要是你成了家,女人能帶到城裡、你們那領導還能給安排工作?”
銀河竟是四哼!
“三不”接著“四哼”,屋裡的氣氛就十分沉悶了。
七嬸又來瞅三姑,三姑再也坐不穩炕沿,下地到桌子上摸了一根菸,狠狠拐了銀河一肘子。銀河翻翻眼皮,挪開些地方。
三姑到牆根來與柳七對火抽菸,好為主家省下一根火柴。柳七也翻翻眼皮,幾乎全是白眼。
三姑便仗著自己的嘴巧,趕緊圓這場面:“我這個侄兒呀,都成了書呆子啦!沒有見過這場面,看看靦腆拘謹成個啥洋兒!在家可是能說;和熟人一說一大套!還能說那省裡的洋話,一路上沒把我說得笑死。”
三姑唱了一折獨角戲,故作鎮靜地、很誇張地回到炕沿那裡,盤腿、吸菸,磕菸灰、吹頭髮簾兒。等待主家發話拿主張。
屋裡靜靜的。
“三不”連著“四哼”,主家一時不好判斷、又不知另開什麼話題。
這時,院裡有雞們啄玉米的聲音。柳七便向老婆發威:“雞在院裡糟踐,你不能攆趕攆趕?”
七嬸轟走了雞,屋裡更加安靜。柳七看客人,銀河摳指頭、三姑撣褲腳,硬等著他們發話呢。
柳七看這樣子,以為人家肯定是走過程來了,不是真心要相親。於是便站起身,清清嗓子發了話:
“去年,她三姑就言語過這件事。我這家道啦,咱閨女的人品啦,她三姑清楚。石門掌那頭哩,三姑的孃家。說起你們來,也是好戶頭。這不,聽說你大學也畢業了,工作也有了。這回請假從省裡回來,總算是誠心和我們柳樹灣認這頭親事!至於成不成,後生你不用作難!”
柳七的話講在半截,聽得銀河就瞪圓了眼;扭頭看三姑,三姑見這邊先給漏了鍋底,對銀河努嘴眨眼,急得五官快要成了精。只盼他不要犯驢子脾氣,裝個糊塗就過去了。
銀河再實在,也漸漸聽明白了。他朝著柳七老兩口炸雷一聲開了口:
“這可不能做假!”
眾人都是一驚。三姑的紙菸給落在了炕沿上。戲法要穿幫,恨無地洞來鑽,“土遁”不得。
銀河一五一十把話說在明處:“和你們柳樹灣這事情,前後經過其實我和我爹都清楚。家裡一早是給我哥先說親,結果是,我哥不在農村找物件;家裡地基也批下啦,說親也請動了我三姑啦!我爹乾脆改了主意!大小子有本事,就該輪上沒出息的二小子啦。這些來回折搗,三姑保險她不清楚。是呀不是三姑?”
三姑也只好說不清楚,為自己脫身。“好娃哩,三姑真是不清楚!”
銀河實話實說:“今早上,我爹叫我跟上三姑來相親,我還以為我爹早已和三姑說清啦!三姑和你們也早已說清啦!說我是大學生,那你們可就鬧錯啦!――要是三姑沒給你們說清楚,我爹沒責任;要是我爹沒對三姑說清楚,那是我爹揣上了乖心眼兒!石門掌的石羅鍋嘛,誰不知道?你們和他說理去!三姑!我爹到底咋和你說的?”
《兄弟如手足》第九章91(2)
他把公堂擺到了對方家裡,叫三姑哭笑不得。 “這娃娃!你看你!叫三姑咋說哩?”
銀河這陣其實也明白爹的好心,但他還是來了個明白交待:“石門掌的石羅鍋嘛,他家大小子叫金河,大學生;我是二小子,叫銀河,只在村裡念過小學。這可不能做假!——就這,沒有說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