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決意要當一個母親,我便暗自立誓;這一生決不再受人擺佈。你的目的不妨說出來,我若能辦到直接應你,若是執意要拿我當棋子,那也不妨玉石俱焚。”
他的眉端一挑,眉心慢慢擰成川字,審視她半晌,見她不為所動,臉色依舊淡漠,手慢慢放下。
他的神情頗有幾分複雜,“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麼?這麼烈的性子,真是讓人頭痛啊。”“啊”字時他的語氣突然有一點變化,就像古板的灰袍下突然露出了華麗的絲綢,貧瘠的黃土裡猛然迸濺出歡快的泉水,有一點點慵懶,一點點寵溺。
燕脂眼眸一抬,逡巡他的面孔。她一直懷疑這一行人的來歷,他們對她似乎沒有惡意,故意腳下絆了一下,便是想逼出他們的底線。她聽得很清楚,方才也是他低呼了一聲。
她很肯定他易了容,他的語氣……莫名的熟悉,他是故人!
“你究竟是誰?”
他一勾唇角,乏陳可缺的面孔想突然乍破的春水,泛了微微的漣漪,眨了眨眼,“你猜?”
恬嬪冷哼一聲,插入二人中間,“娘娘,我們也是奉命行事,您還是莫要拖延。有人託我告訴你‘天山雪,花無殤’,出去之後您自然明瞭。”
天山雪,花無殤,天山雪,花無殤,天山……無殤……
燕脂的面色依舊平淡,身姿依舊優雅,臉色卻有了不可抑制的白,一瞬間,迷茫、軟弱、渴望、了悟、彷徨……諸般情緒交織而過,終歸寂滅。
她開口,面對那名普通內侍,聲音依舊洞徹不染塵埃,“告訴我,你是誰。”
他看著她,伸出手,似是要摸一摸她的鬢髮,卻停在一分之外。眼眸中有什麼東西在慢慢溶解,幾分掙扎,幾多憐惜。
“跟我走吧。”再開口時,聲音多了幾分沙啞。
燕脂沉默的看著他,忽的往前邁了一步。他的手便觸到了她的臉,她的手,亦是。
燕脂緊抿著唇,手指慢慢遊走,感覺人皮面具下真正的面容。修長的眉,凹陷的眼,挺直的鼻樑……
長久心裡存在的不確定,長久平靜下暗暗的微不可覺的漣漪,長久的看似牢不可破的溫情……一直都是存在於午夜夢迴時的驚醒,一直都是雲霧繚繞蓬山萬里山水重重,只差一點,只差一點,今日便可以看到真正的真相了吧……
身子很冷,心跳的很快,思慮卻很清明。寧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也不要羈絆在樊籠錦環翠繞遮蓋著一地的膿瘡汙血。
他的手指蜷曲,從她臉頰掃過,似是停了停,對上她執拗的目光,輕輕低嘆,用力握住她的肩頭,“燕脂,不要怕。跟我們走,你本來也不屬於這裡。”
燕脂的手已滑到他的下頜,睫毛顫了顫,目光悲喜難明,“為什麼?龐統,你離了這兒,何必又踏進來。”沒有重逢的喜悅,滿目具是荒涼與茫然。
他張了張口,恬嬪低斥,“你瘋了嗎?你在做什麼?這可不是你憐香惜玉的時候!你死了不要緊不要連累別人,那邊不可能拖延多久,趕快走!”依這位皇后娘娘的性子硬來或許她還會顧及肚子裡的孩子,若是讓她覷破了一絲半毫,怎麼還會乖乖的跟他們走?
那內侍掃她一眼,冷冷道:“閉嘴。”略一沉吟,蹲身橫抄,已把燕脂打橫抱起,柔聲說道:“燕脂,我先帶你走。”
燕脂沒有掙扎,冷靜的雙眸卻含著焚燒一切的炙熱,她輕輕笑了,“龐統,好久不見,只可惜我還是不會跟你走。”她的笑容太輕太淡,彷彿還有幾分少女的輕靈,更多的是山抹微雲,嵐中薄霧,似乎風一吹便要散了。
“放我下來吧。”
龐統一怔,隨即苦笑,“這可不是你任性的時候。燕小侯爺和你大師兄都在外面等你,見了他們你自然什麼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