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走後,他一個人弄點了花生米,喝著悶酒。他此時才感到臉上有點隱隱的痛,他用那雙粗糙的手往臉上摸了一下,覺得有幾條抓傷的印痕。他嘆了口氣,陷入無窮盡的苦惱裡。
一口鍋和幾片安眠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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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叔拖著病軀來看老謝時,他馬上從床上起來。六叔說一句話能喘上半天。六叔大病不犯,小病不斷。這病難纏得很,治也除了不根。得慢慢養著,一直到離開這個世界。六叔養病如養虎,終有一天,會被這虎吃掉。同老謝養兒子一樣,都身不由已。
六叔讓老謝去買口新鍋,日子總還要繼續過。老謝唉聲嘆氣了半天。六叔稍坐了一會兒,就回去了。六叔前腳走,德魁後腳到。德魁是老謝兒時的玩伴,兩人關係不錯。德魁年過七十,身體乾瘦,整天愁眉苦臉,難得見他笑一次。他四子二女,長子年過四十,小時候得了小兒麻痺症,落下個終身殘疾,生活難以自理。他一直擔心自己一旦死後,這個兒子該怎麼辦。二兒子七八歲時在河裡淹死了。三兒子剛結過婚。小兒子十六歲到廣東去打工,不知道怎麼搞的,和人一起搶劫傷人,被公安打斷了腿,坐了兩年牢,現在生死未卜。生活的苦難沉重地壓在他的心頭,讓他喘不過氣來。
德魁一向沉默寡言。老謝掏出一根菸,遞給他。他搖了搖手。
老謝自己吸了起來,先開口道:三還沒下落。
德魁小兒子叫三。德魁聽了,嗯了一聲。
他倆沉悶地說著話。德魁也勸老謝重新去買口鍋,他說:你這點事,跟我相比算不了什麼。
老謝沒言語。他想自己跟德魁相比確實好了些,自己死後不比再為兒女操心。像德魁那樣有點死不瞑目,記掛著兩個沒有成家的兒子。他想著,不由得又嘆息了一聲。
乾親家謝德運,從村東北頭聽到資訊也過來了。
老謝看著乾親家,想道: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呀。隔得那麼遠,都知道了。恐怕這十里八村沒有人不知道謝集村,一個叫謝德才的人,家裡的鍋被人砸了。死後,怎麼見父母祖宗呀。丟人呀。
老謝苦痛地在心裡嘆息著,愁眉不展。
德運剛坐下,老張穿過村頭小樹林,也過來了。
四人坐在老謝家一張小桌前,三言兩語,間斷地聊著。
德運不解地問老謝:你就這一個兒子,大吵小吵地鬧了十幾年。到底咋回事呀。
這讓老謝難以回答,老謝一頭霧氣,鬧了十幾年,他真不知道這究竟是為了什麼,懊惱地說:我的老天爺呀。誰知道到底是咋回事呀。
說完這句,他激昂
德魁聽了,沉長地嘆了一聲氣,說道:咋回事。我看就是沒錢,窮的鬧心。
不待他們搭話,他又接著說:要是德才有個十來萬塊錢,看梅整天還不圍著轉,天天爹長爹短的叫。
老謝聽了他的話,不由得笑了起來。老張和德運大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德運說:德魁哥這話有理。孩子們也有孩子們的難處。不過,東和梅也太不像話了。人老幾輩子,那有砸人家鍋的事。砸的還是自己爹的鍋。秧也十幾歲了。再過兩年,也該訂媒了。那天我去說說,就是不為老人,也該為了孩子想想。要是這樣下去,秧以後訂媒都不好訂。
三個人聽了都贊同地點了點頭。老謝聽了,又不免為孫子以後的婚事擔擾。人家一說起秧可能就得不想起,他娘把人家的鍋都給砸了。到時人家該怎麼看待這件事。誰還肯把女兒嫁給這樣的人家。他越想越擔心。可不能讓秧娶不媳婦,斷了香火。
老張接著德運的話,說:梅要是能想到這些,也不會天天瞎胡鬧。她應該能想到,自己以後也會有兒媳婦。也會當婆婆。以後的兒媳婦,像她對待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