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敲打之後,沈默命他起來坐下說話。這下餘寅老實多了,輕聲問道:“眼下這一局,大人準備如何對付?”
“如何對付?”沈默悽然自嘲道:“就連小皇帝要害我,尚且知道掩人耳目,我這個做臣子的,又有什麼辦呢?”
“屬下可以做的乾淨利索,事後包括我在內,所有知情人都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保管它成為一個無頭懸案、千古疑案。”餘寅對於殺死皇帝,已經到了痴狂的地步道:“如果大人覺著對不起先帝,那就不要下令,讓我擅自行事吧!”
“打消這個念頭吧!”沈默搖頭道:“我和皇帝之間的矛盾,雖然沒有表面化,但無論是保皇派,還是支援我的人,都對此事心知肚明。皇帝要是現在死了,哪怕你有再多的證據表明他是自然死亡,人們也會聯想到我身上。”端起茶盞來,才發現裡面空空如也,他隨手擱下道:“現在不是五代亂世,而是立國二百年,尚未有亡國之象的大明,在這裡,講得不是成王敗寇,而是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只要我背上弒君的惡名,哪怕只是嫌疑,都會永遠失去大義的名分。”說著苦澀的笑一聲道:“我們的理想再偉大,沒有大義的支援,能做得了什麼?”
“那大人的意思去”,”餘寅索性不亂猜了,等著沈默給出答冇案。
“毋庸諱言”。沈默深深嘆息一聲道:“十年改革,已經走到了死衚衕,一切的一切,都纏繞在皇權這個死結上。不把這座大山搬倒了,一切都是鏡中花水中月……”。頓一下,他十分艱難的啟齒道:“其實你的那個念頭,我也不是沒想過。但很快便否定了,一來,我身受兩世皇恩,世廟且不說,單說先帝,以手足兄弟待我始終,我要是謀害他的後代,不僅在世人看來禽獸不如,連我自己這關都過不了。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的敵人,從來不是那個自以為是的小皇帝,甚至不是盤踞在這紫禁城上空的至高皇權,而是刻在每個人心裡的奴性!不破除這一點,就算弒君,也只是俗套的宮廷鬥爭而已!不信你翻看《二十一史》,被臣子弒掉的大小帝王,沒有一百也有八十,除了滿足個人的野心,給百姓帶來災禍之外,哪個給這個國家帶來希望了?”
“大人說的不錯”。餘寅也嘆口氣道:“可皇帝今年已經十八了,您就算隻手遮天,又能罩得住幾年?其實這些年,改革之所以陷入困頓,與皇帝逐漸長大有直接關係,您說的不錯,這大明朝,總是有些當不成奴才就惶恐不安的傢伙,他們叫囂著要讓皇帝攬權獨裁,恐怕隨著皇帝年齡增長,這樣的聲音會越來越多。”
第八九四章 雄黃酒(中)
天空漆黑如墨染,閃電銀蛇般翻滾雲端,雷聲轟鳴著震撼大地,暴雨如注,傾瀉在紫禁城的層層重簷之上。
御huā園深處,一座不起眼的兩層閣樓上,風捲著雨從洞開的窗戶中湧入,發出嗚嗚的呼嘯聲,更增加了深夜的神秘感。
一道閃電劃…過長空,天地間剎鼻通明雪亮,才看見那窗前立著一個身材瘦削的年輕人,他毫無表情的面孔,正如一尊石刻似的目不斜視地望著前方,霎時又沉入更黑暗的模糊之中。這短短一瞬,便已經讓人看清,他竟是當今天子萬曆皇帝!
但是皇帝的身上,沒有穿代表九五之尊的龍袍,而是普通的藍sè太監服sè。在這樣一個深夜裡,年輕的皇帝不在寢宮,卻穿成這樣,躲在這種僻靜的地方,絕對不是來欣賞雨景的。
他今天費盡心思躲開一雙雙暗中窺視的眼睛,是為了來見一個人的。皇帝已經到了不短的時間,那人卻還沒到,但年輕的皇帝沒有任何的煩躁,依舊耐心的等著。他在淙淙大雨中仰望著深不可測的天空,心中沉思著:“都說天象代表著上天的心情,那麼此刻上天的憤怒和咆哮,是在惱怒朕這個“天子,的不肖呢?還是在憎恨權臣jiān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