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在跑道上顛簸了一陣,終於停穩時,機上的乘客發出一片零零落落的掌聲。麥克在座位上等他們先走。先是一對年輕夫婦,丈夫瘦弱斯文,帶著點神經質的警惕,妻子有著美麗的古銅色面板和漆黑如絲的捲髮。接著是個抱著相機的男人,頭髮凌亂,鼻樑上架著眼鏡,穿一件藍白色條紋襯衫,袖子捲起一半,右手上有一隻皮帶輕微磨損的手錶。隊伍最後跟著幾個當地商人,兩個黑人神父,一個阿拉伯人。
機艙外一片灼熱的荒漠,熱氣對流使景色不規律地抖動。麥克脫掉外套,背上揹包,跟著人群走向一輛沒有窗玻璃的舊巴士。巴士上已經有一些人,但是互相併不交談,看到有新乘客加入,他們中的幾個人會抬起頭,毫無表情地看上一兩眼,只是因為這為數不多的一點動作才顯示出他們是活人。麥克走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年輕夫婦坐在前面,那個抱著相機的男人匆匆上車來,他的頭髮始終濕漉漉的,臉色發紅,額頭冒汗,在車門口掃視一下車廂,發現了麥克身旁的空位。
&ldo;我可以嗎?&rdo;他走過來小聲問。
&ldo;請便。&rdo;麥克友好地回答。
對話又引起幾個人的注意,這個男人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坐在被太陽曬得滾燙的座椅上,開始擺弄相機。麥克從他的相機螢幕上看到一些戰火紛飛的照片,婦女們在清理房屋的照片,一張小女孩蹲在牆角撥弄野花的照片,背後是荷槍實彈的武裝分子。
&ldo;你是記者嗎?&rdo;麥克看著照片問。
&ldo;不完全是。&rdo;這個人說,&ldo;我曾經是個週刊記者,後來不幹了,現在我自己辦了一份小報。&rdo;他抬起頭看了麥克一眼,額前的頭髮擋住了視線,他不耐煩地用手向後梳理一下。
&ldo;我叫安迪斯特林。&rdo;安迪從上衣口袋翻出一張名片,上面寫著《9號週刊》,麥克幾乎沒見過這份報紙。
&ldo;我叫亞當弗格斯,很高興認識你。&rdo;
&ldo;你是來幹嘛的?&rdo;
&ldo;我是遊客。&rdo;
&ldo;唔,遊客。&rdo;安迪聳了聳肩膀說,&ldo;打算先去哪?&rdo;
&ldo;你去過薩倫基爾嗎?&rdo;
&ldo;當然。&rdo;安迪從相機裡翻出一張照片,照片中央有一個被爆炸氣浪掀到半空的人,可以預見,等他落地後將永遠失去四肢中的一部分。
&ldo;這就是在薩倫基爾拍到的,這樣的照片可遇不可求。我的報紙賣得不怎麼好,幾乎沒什麼訂閱,但網站閱讀量很不錯。&rdo;
&ldo;這是什麼時候拍到的?&rdo;
&ldo;上個月,薩倫基爾現在不太平,如果你要去,千萬別做任何出格的事,也不要讓當地人認為你有可疑之處。他們對外國人都有敵意,包括孩子和女人,每個人都有可能是自由戰士。&rdo;
儘管安迪已經儘量小聲,但仍然有人向他看過來,幸好司機在這時發動了汽車,一陣巨大的噪音蓋過了他的說話聲,舊巴士車像一隻睡醒的猛獸,劇烈地抖動著,咆哮著,慢慢往前開動。
開車後,安迪不再交談,把相機抱在懷裡靠著座椅睡覺,動盪的車廂外除了荒漠還是荒漠。熱風把一些沙子吹進車窗,安迪的腦袋向後仰著,嘴巴微微張開,顯得又疲憊又滿足。麥克望著窗外,灼熱的空氣和粗糙的沙粒讓他產生了一點焦慮。計劃中他現在應該在威尼斯,在貢多拉船上和心愛的人一起享受浪漫和悠閒,可在薩倫基爾,&ldo;遊客&rdo;的含義卻絕不是友好和享受。
他從揹包中取出地圖和旅遊指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