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
就在滿場寂靜中,門口突然傳來士兵們訓練有素的腳步聲,有幾個戲迷回頭一看,只見左翊衛軍十多人大步踏入,為首的是黃參軍。這些身著鎧甲的兵士雖一句話也沒有說,但刀劍刺目、內斂殺氣。
人們臉上都露出驚惶的神色,無人再專心聽戲了。
連臺上擊鼓奏樂的鼓手們也漸漸流下冷汗來,鼓聲由大到小,由小到無,終於,一個最膽小鼓手哆嗦著將鼓槌掉在了地上。
砰然一聲,鼓聲頓停。
於是,刀光劍影的包圍中,只有雲生執弓箭而舞的鏗鏘之聲:“控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
邯鄲看出,他明顯是受傷了。只有行家才能看出歌舞中的破綻。但他似乎完全沒有看到臺下的刀劍林立,沒有意識到聲樂停止,儼然就是那颯颯英姿的幽州俠少,挽弓如滿月、昂然出邊塞。不仔細看去,甚至發現不了他動作中偶爾的滯留。他為何要帶傷上臺——
邯鄲捂住臉,幾滴淚從她玉色的指間滑下。
滿座之中,竟無一人敢擊鼓奏樂。
突然,只聽有人道:“既有如此雅音,怎能無琴鼓相和?”臺下的布衣少年一撩衣袍坐下:“拿琴來!”
那自在之中有三分疏狂的氣度——邯鄲心中突有熱血輕輕一湧,她手邊就有素琴。在這一瞬間,她已站起,抱著琴走了過來。
一張普通的素琴,蘇長衫坐在琴前的姿勢仍是閒適的,不過竹林聽風,青山寫意。
指下琴聲浩然而起,雲生正唱到“棄身鋒刃端,性命安可懷”,琴聲一起,歌聲突然像燈有了影、鷹有了羽、紙人有了生命,在絃音中立起來,活起來,站起來,怒起來!
座中原本已鴉雀無聲,這時連左屯衛的兵士們也怔住了。
少年遊俠白馬金羈,朝西北飛馳奔去,在漫漫黃沙大漠之中輕弓挽箭……宿昔秉良弓,苦矢何參差,揚弦破左的,右發摧月支,仰手接飛猱,俯身散馬蹄,狡捷過猴猿,勇剽若豹螭,邊城多警急,虜騎數遷移,羽檄從北來,厲馬登高堤,長驅搗匈奴,左顧凌鮮卑。
視線中是一場盛開到極致的風華,耳邊千軍萬馬擂鼓之聲,刀槍劍戟拼殺之聲,策馬揚鞭的塞外風聲,乃至那少年遊俠揚鞭展眉的笑聲,都被這琴與歌展現得真實之至……就是萬架戰鼓齊鳴,也擂不出這樣的氣概!
耳邊的絃音——眾人只覺得那弦遊走在自己心尖上一般,忽而酣暢琳琳,忽而險象環生,忽而豪氣干雲,忽而低吟淺酌……人人都是一身彷彿隨那琴音身臨其境於染血的戰場的熱血和汗。
終於,只聽轟然裂弦之聲——眾人都彷彿被當胸拍了一掌,不覺向後仰去。
那五根琴絃仍然完好未斷,每個人卻都感到它們在少年指下齊齊斷了!那斷絃之聲,正和著雲生唱詞的最後一句“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果然是轟轟烈烈的一曲,果然是裂玉摧金的一場歌、一場琴!
蘇長衫已經一拂衣袖,推琴而起。也不理睬那斷絃猶自迴盪低吟的餘音——以及餘韻中眾人尚清醒不過來的一場沉醉!
臺上的雲生望了蘇長衫一眼,濃妝的臉上,眼裡的感謝是絕無裝飾的質樸。
他原本昂首半臥在臺上邊沿處,此時用弓撐著自己站起來,在站起的一瞬間,卻突然腳下一晃,朝後倒去——四丈高臺,跌下來的人影讓人群中發出一陣尖叫!
卻見臺下白衣一動,雲生已被人接住了。
白衣人將雲生放下,淡淡回過身來,黃參軍和左翊衛的兵士們頓時大驚失色,立刻刀劍入鞘,十數人齊刷刷跪下:“君將軍。”
萬萬沒有人想到,君無意也在此!
“正月樓的命案,雲生、邯鄲和梨棠園的幾人都有嫌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