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袁守誠生平最大的遺憾就是肚子裡沒有墨水兒,所以當他在河邊撿到這個一眼看上去就有書香氣質的女子的時候,心裡就生出了好感。
袁守誠一直強調,他完全是因為青子是個讀書識字的才會救她,而絕不是因為她的美貌。
沒有人信,唯獨只有她相信。
養傷的那段日子真的是陳青子一十八年裡最開心的一段生活,袁守誠給她熬藥,她則教他識字,人間的風塵煙火裡有朝陽和晚霞,比宗門的生活更加多彩。
然而傷終究有痊癒的一天,當陳青子站在烏篷船上和岸上的青年揮手作別的時候,她有些不捨,也有些憂傷。
那天老天下了一場雨,淅淅瀝瀝,讓她想起了五歲的那個大旱之年。
生活還得繼續,雲宗卻不再平靜,南北宗門兩個修行世界的龐然大物互相敵視也互相親近,偶爾合作,經常暗戰,而它們的每一個動作都會將世界的這攤湖水攪亂,小小的宗門們就像暴風雨中的船兒,除了順從還是順從。
啟國有一句俗話:狼從不會因為羊的溫順而變得慈悲。
終於,雲宗還是觸怒了一位大人物,於是也就必然要承受大人物的怒火。
怒火往往就代表著血流成河。
無論是修行世界還是俗世凡塵都充滿了血腥和殘酷,弱小的終究要依附強大的才能生存,強大的也必須繼續強大才能延續,就像書裡寫的歷史上每一次王朝的動盪,烽煙四起,都要牽連無數的不相干的人們,亂世裡沒有人被允許獨善其身。
在一個很平靜的日子裡雲宗被攻破。
宗門裡絕大部分的人都死掉了,只剩下師尊帶著她和幾個最最有潛力弟子一路奔逃,慌不擇路,她渾渾噩噩地被拉著逃了好久好久,好遠好遠,可是最終敵人依舊追了上來。
她還記得師尊在最後時刻將宗門修行典籍《黃庭經》和那把代表著宗主傳承的“月中鶴”硬塞在了她蒼白的手裡。
就是這麼簡單的,她成為了雲宗新一任的宗主。按照傳承計算,也就是第二十七代宗主,又名鶴二十七代……
而“老宗主”則毅然回返,用畢生的修為贏得了那麼一點足夠弟子們逃跑的時間……
這毫無疑問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當雲宗僅存的幾個弟子渾渾噩噩逃入京城隱姓埋名藏起來之後,陳青子——第二十七代宗主,終於真切地感受到了沉重的壓力。
來自期望,來自仇恨,來自未知的未來和悲傷的過去,所有的重重壓力就如同無天之日的黑暗一般讓她覺得窒息。
她也曾試圖變得堅強,但是就如同五歲那年跪在路邊的時候一樣,她的表面的堅強其實是為了掩護心中的柔弱,麻木帶來的堅強從來不會給人以希望。
終於,在隱姓埋名一年之後,她成為了一個逃兵。
同樣在一個很平靜的日子裡,她獨自一人悄悄逃到了沈城……很欣慰地知曉那個曾經救過她的傢伙已經有了自己的鋪子。
……
……
生活似乎很美好,讓她幾乎已經忘記了曾經,但是每當她開啟箱子看到“月中鶴”的時候,陳青子都會變得沉默。
之前說過,她是一個知道感恩的姑娘,或者說是一個知曉感恩的逃兵。所以當她生下袁來的第二天,那天清晨……虛弱的陳青子告別了相公和孩子,提著劍奔向了某個方向,從此再無音訊。
結局當然不用說都已經註定。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宗主,也不是一個合格的弟子,更不是一個合格的妻子和母親,但是……我希望我可以向蒼天贖罪……”
“相公……如果……我是說如果……你能允許我們的孩子步入修行,那麼我懇請你在清明那天告訴我,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