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粉印兒,濃厚的脂粉香味和撲鼻酒臭混在一起,又讓周遭的空氣更加滯悶難聞。
這就是她獨排眾議、單純信賴的油坊掌櫃?!
難道四少爺還是四少爺,果真捱不了油坊清苦踏實的日子?
“哇呵!我們兄弟倆也該回去了,不然大哥你那個惡婆娘呀……”
程大川大笑,哥倆好手挽著手,東倒西歪地走回家去。
喜兒抬頭望向烏雲密佈的夜空,很快地以手背抹去眼角淚珠。
“你們帶他進去,幫他換上乾淨的衣衫。”她鎮定地吩咐。
“好的。”夥計們合力將江照影抬了進去。
“等一下,你們摸摸他的口袋,應該有收回來的款子。”
阿推和栗子四隻手摸遍了所有可能放錢的地方,兩人一起搖頭。
“沒有?”喜兒最後一線希望破滅,聲音變得極度空虛。
“小姐,我們去睡了。”小梨輕輕地拉了她的手。
“小梨,你幫我溫壺茶,我有些事情得想一想,你忙完就去睡。”
喜兒茫然地走回屋內,又坐到桌前,還是茫然地盯著燭火。
她得想一想,很認真地想清楚才是,可此時此刻,她的心就像被剜開一個大洞,空蕩蕩的,再也無所依靠……
嘴裡似乎有溫熱甘甜的湯汁流下,他嚥了下去,昏沉的意識也慢慢地拉了回來,心頭驀地一跳,就睜開了眼睛。
“太好了,阿照你終於醒了。”阿推放下湯碗,又扶他躺下。
“我……”江照影發現自己躺在房間床上,也看見了窗外天光。
“小姐親自熬了醒酒湯給你喝,果然很有效呢!”
“阿推,謝謝你,去忙吧。”喜兒坐在一邊的椅子上,平靜地道:“我還有事跟阿照談。”
“小姐?”江照影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就要起身,然而身子卻沉得像是一團爛泥,令他不得不用力撐住床板,這才能爬起來。
“你身子撐不住,躺著吧。”
小姐就在眼前,他再怎麼睏倦,還是用力直起了身子。
“阿照,你喝酒了。”
才將雙腳放下,在床沿坐好,他卻被那溫婉的聲音給震楞住了。
他喝酒?他努力地在脹痛的腦海裡思索著……是了,侯老爺雖說只喝一巡酒,敬上的卻是最濃烈的陳年花雕,他向來酒量就差,極易醉倒,又將近九年沒喝酒,才喝上一杯,他就站不穩了……
“你也去了萬花樓賭錢。”喜兒還是直視著神色很差的他。
江照影更是震驚地抬起頭,一眼就望進了一雙憂傷的黑眸。
小姐怎麼了?眼皮浮腫,眼眶發黑,臉色蒼白,看似極為疲倦,那常常掛在嘴角的柔美笑容不見了,換上的是微蹙的柳眉和湖水般的淚眸。
小姐流淚了,因他去喝酒賭錢而流淚了……
天!他陡然站起身,不知所以然地衝到窗邊,抬眼向天,卻只見滿天暗雲,陰鬱沉悶,空氣悶熱得令他汗水直流。
他記起來了,昨天他酒醉微醺,讓程家兄弟扶著回家,半路上,他們說要帶他喝茶醒酒,迷迷糊糊中,他被叉進一間大屋子,他還記得抬頭看了門匾,對了,是萬花樓!
冷汗滑下背脊,他痛苦地回想著,然後呢?他隱隱約約記得,他們又勸他喝酒,他正因回去舊宅祭祖而心情低落,也就藉酒澆愁,三杯黃湯下肚後,有姑娘塞骰子給他,有人叫好、有人挖他衣袋裡的銀子——
他醉了、忘了、狂了、瘋了、笑了,以為他又回去二十歲以前的浮浪生活,不知憂愁、不知艱苦,有的是大把銀子和生命讓他揮霍。
他瞬間酒醒,更大的悔恨撲天蓋地而來,猛烈地撞擊他的身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