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依舊坐在車上一路沒說話的拖拉機手突然叫住了她:「你簍子呢?」
陶湘聞聲困惑地從人群中轉過頭, 遲疑好半天才認出原來是鄰屯的拖拉機手, 也就是火車上認識的靦腆知青王愛國所在的那個王崗屯。
曾聽王愛國說起過他們屯的拖拉機手是屯裡大隊長的兒子,應該就是眼前的年輕男青年。
簍子自然是在顧同志那邊, 對方好端端地突然問起這個,難道是被發現了什麼。
陶湘心裡一頓,嚥下了一小口唾沫,不知該作何回答。
少女面色發白,不知是被雪冰的, 還是被風吹的,顯得唇瓣越發嬌艷, 白皙肉嫩的脖頸微不可見地滾動了下, 連線著雪玉做般的身子窩在一件暗色的大襖裡,嬌嬌小小一隻。
這位城裡來的女知青, 漂亮得叫人移不開眼。
好在熱情的旮沓屯民們無意間幫忙岔開了話題,他們態度客氣有加附和道:「是啊,陶知青去哪裡了?縣裡來的領導等了您老一會……」
「我去鎮上看黃知青了……」心驚肉跳的陶湘邊輕聲回答,邊順著人群一路往老支書家的院子裡去。
至於鄰屯拖拉機手突如其來的那個問題, 她只好當做沒有聽見。
問話的王毅軍沒下車,側身伸手握住車把,高大健壯的身軀上套著一件靛藍色的舊工服外套,火氣十足,渾不怕冷的模樣。
他如炬的目光落在人群中陶湘隱約露出的頭頂,眸色深邃。
老支書家中,縣裡公安局來的科長領導已經帶人等了一會,桌上輕易不拿出來待客的白瓷茶缸裡茶水泡了一杯又一杯,昂貴的盒裝香菸遞了一隻又一隻,滿屋子煙燻繚繞。
陶湘一進門,便又被驚了一下。
好傢夥,幾乎一堂屋的人,就等她一個。
除開縣裡來的人坐在中間被眾心捧月圍著,剩下的屯裡德高望重的老人都來了個齊全,且各個穿著翻箱倒櫃出來的或黑藍或黑灰色體面衣服,胸口還別著或金或紅的徽章。
所有人煥然一新,整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
縣裡是為了嘉獎陶湘舉報人販子有功特意來的,這個時代以英雄榮辱為重,一丁點事都要放大了來看。
陶湘幹了件大好事,能解救出被拐的孩童婦女數她功不可沒,又有著烈士子女的特殊身份,這回不僅要被授予錦旗徽章,還有報社的記者過來採訪拍照,不怪乎旮沓屯這麼隆重對待。
「哎,陶知青也不事先說起聲,俺們屯裡好整起來,還是縣裡領導來了才曉得……」老支書的話不是嗔怪,更有一種喜不自禁。
方才被縣裡來的領導慰問了幾聲,還被拍進了相機裡,光彩極了。
他滿面紅光,穿著一身壓箱底的黑色中山服,寶貝地撫了撫衣襟,看著像是年輕了好幾歲,將屯裡的年輕人指喚得團團轉:「屯裡都佈置好沒有?陶知青的衣服像章呢?拿來了嗎?」
衣服與像章?陶湘還在怔愣,就被縣裡來的領導喚過去講話,左右不過幾句場面話,卻將氣氛炒得越發熱絡。
眾人歡欣鼓舞間,門外頭忽然傳來了陳丹桂的大嗓門:「拿來了!拿來了!」
藍色的碎花包袱裡頭裝著陶湘去年下鄉時穿的那套綠色軍裝,還有一枚被收進床底匣子的學生時期小小紅胸章,此刻都被人翻了出來。
甚至還有人拿來了庫房裡的大紅球……
「陶知青看看都齊了吧?快進裡屋換上……」
陶湘被老支書的婆娘與妯娌們滿臉笑意地引進內屋,很快換上了單薄的軍服,那枚章印也被端端正正別在胸口,胸前還揣著一顆大紅繡球,要多辣眼有多辣眼。
偏偏所有人都覺得這樣才喜慶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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