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山腳,淳于俊反而有些躊躇起來,因為途中業已問知,只須轉過兩座山環,便是百毒孫臏軒轅楚所住的“萬妙山莊”。
但目下不僅距離臘月十九的會期尚有一日有餘,而且陶大杯,林中逸,東陽道長,焦天嘯及林凝碧等,均未遇見,是否暫時覓地棲身,等到十九正日,再到“萬妙山莊”赴會?
淳于俊正在獨立殘陽,暗自思忖之際,右側方十來丈以外,一大片密翠浮天的修篁內,突然隨風傳來豪放歌聲,唱的是:
“世事短如春夢,人情簿似秋雲。不須計較苦勞心,萬事原來有命。幸遇三杯酒美,況逢一朵花新!片時歡笑且相親,明日陰晴未定。”
淳于俊風流倜儻,文武兼資,一聽便知吟的是南宋名詞人朱希真《樵歌集》中的一首“西江月”。
但歌聲詞意,兩相揮和,極為豪放豁達,不禁心頭暗想,畢竟齊魯燕趙,多出異人,這黃昏倚竹,引吭高歌之人,何等勝慨豪情?縱然不是武林同源,也定非紅塵俗士。自己反正還有一日來的餘暇,何不循聲以往?也許彼此氣味相投,萍水論交,多結識一位人物,心念既動,正待飄然舉步,林中歌聲又起。這回唱的卻是元代儒僧子聰大師劉秉忠《藏春樂府》中的《木蘭花慢》。
“笑平生活計,渺浮海一虛舟,任憑塞風沙,鳥蟲瘴霧,即處林丘,天靈幾番朝暮,問夕陽無語水東流。自首王家年少,夢魂正繞揚州,鳳城歌舞酒家樓,肯管世間愁?奈糜鹿多情,煙霞痼疾,難與同遊,桃花為春憔悴,念劉郎雙鬢也成秋,舊事十年夜雨,不堪重到心頭。”
淳于俊越聽越發心儀其人,因防對方萬一不是武林同源,自己施展輕功身法,反易淺識,遂緩步從容地,往那一片深碧流煙,疏陽碎地的竹林之內走去。
果然才到林邊,歌聲即住,淳于俊就聽那人道:“林外遊人,何不請進林來,擾我一杯百花香雪。”
淳于俊聽到最後一句“百花香雪”,卻不覺大吃一驚。
因為知道“百花香雪”是“飄萍子”林中逸秘釀美酒,味醇香清,堪稱絕世!怎的這林中人所飲之酒,也叫做“百花香雪”?
淳于俊一面疑詫,一面緩步入林,只見林中一塊大青石上,坐著一個眉清目秀,神彩飄揚,約莫三十六七的中年白衣文士。
雙方目光相接,淳于俊不禁又是一驚,因為對方眼神之內,含著一種極難加以形容,清狂脫俗的光輝,足可令人自慚形穢。
遂趕緊稍整衣衫,長揖為禮,含笑道:
“在下淳于俊偶作山遊,不想清渠落葉,擾及天上浮雲,尚希原宥,並請教先生尊名大姓?”
白衣文士聽他報名以後,起立微笑答禮,兩道精芒隱蘊,不怒而威的目光,卻又覆在淳于俊身上來回一掃,軒眉答道:
“你這先生二字,稱呼得倒頗文雅別緻。我姓白,草字江州,排行第二,你就叫我白二先生好了。我則沾光痴長几春,叫你一聲淳于老弟!來來來,老弟先嚐我一杯百花香雪!”
說完,便提起石上酒壺,替淳于俊倒了一杯色碧於雲的異香美酒。
淳于俊沾唇略嘗,覺得此酒雖也涼沁心脾,但香味微嫌過濃,不及“飄萍子”林中逸所釀“百花香雪”那等清新淡雅。
前擎杯目注白衣文士,微笑道:
“淳于俊彷彿記得這百花香雪之名,是昔年遼東大俠飄萍子林中……”
那位自稱白江州的白二先生,不等淳于俊說完,便自含笑說道:
“飄萍子林中逸所釀的百花香雪,是純以積年上好臘梅蕊積雪,與新放百花合制,自願人間絕味,我則因前些日雪滿嶗山,一時高興,掃了不少梅蕊積雪,並偷來即墨城內大戶半缸卅年陳酒及一小盒百花精,東施效顰地胡亂混合一處,雖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