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親雖然出生在那樣一個富貴的家族裡,但她卻自始至終有著一種內在的樸素無華的素質。我見過一張母親二十多歲時的老照片,那是母親年輕時在他們住家的大宅門裡的留影。照片的背景是柳綠花紅的仙境,前面卻站了一個身穿素色花布旗袍、梳著兩條小辮子、含著微笑的母親。母親看上去明麗光鮮,卻不奢侈招搖。這張舊照片實際上是我母親一生的真實寫照。她在以後學有所成,結婚成家、生兒育女以及安度晚年的漫長的歲月裡,始終如一地保持著勤儉持家的特色。
今天,細細地回想起那個小小存錢盒的往事,我深深地體會到母親當時的用心良苦,她是想讓那個小小的盒子告訴我一個積少成多、勤儉持家的道理。歲月如梭,當年那個小小的存錢盒如今無影無蹤。然而,裝在那個存錢盒裡的,母親對我所有的摯愛、教誨和期望卻久久地留在了我心靈的深處,讓我受益終生。
母親雖然很勤儉,卻會時常送給我一些小禮物,她的每樣禮物都是很有紀念性的。在我入小學的前一天,母親一下送給我兩樣禮物。一件是書包,另一件是花色紗巾。書包是黑色皮革的,文雅大方。我至今仍記得皮包上細細的紋理,那條紋恰似母親的情感,那樣的嚴謹、細膩、條理清晰。紗巾是透明的,上面有著許許多多紅黃相間的綵球,它領著我進入了一個五彩繽紛的夢幻世界。當時中國的輕工業還不夠發達,紗巾幾乎是清一色的。只有母親送給我的這條,是那樣別緻,那樣與眾不同。我喜歡極了,把它圍在頭上,系在脖子上,蒙在臉上,終日不離身。
1964年,母親到北戴河參加“四清”工作,為期一年。回北京時,她從海邊帶給我很多各式各樣的貝殼和五光十色的石頭。石頭的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色彩綺麗,對我這個生長在京城的孩子來說,那真像是從阿里巴巴山洞裡挖來的寶貝。後來我用彩石,自己做了一個小小的盆景,放在我的床頭桌上,想母親時,就看看它。
到了“文革”期間,我上小學四年級時,舉國上下都受到“讀書無用論”的影響,人們認為知識越多越反動。我當時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活學活用毛主席語錄上,對於數學的學習不求甚解,一個字“混”。結果終於混出一次數學測驗不及格。當我把考卷交給母親時,母親的臉異常嚴肅。記得當時我們母女倆面對面地坐著,母親從學知識談起,直到理想、道德、人生,總共講了三小時。我們之間這樣的交心,以前沒有過,以後也再沒有過。僅此一次,卻讓我終生難忘。以後,我無論做什麼事,都講求認真、力爭第一,這和母親的這次長談不無關係。
六、驀然回首(6)
除了這些點點滴滴的小事以外,讓我感到自豪的是母親有著一雙靈巧的手,她喜歡為我編織各式毛線衣。沾著她手香的毛線衣陪伴著我一路走來,成為我心中最富有色彩的記憶。
幼年時節,在我的故鄉京都古城裡,人們大多還是以絨、棉製品來禦寒。毛線衣褲仍算是一種很奢侈、很時髦、很特別的裝束。由此,母親為我親手編織的那件毛衣就變得更加珍貴了。那是一件用水紅和乳白兩色細線編織而成的套頭毛衣。母親用紅線作底色,用白線在上面點綴出秀美多姿的各式小花。小小毛衣,看上去像是一件極其精巧的藝術品,活潑中帶著幾分文靜,豔麗中含著些許淡雅,天真中透著點滴成熟。毛衣的針針線線都凝集著母親豐富的想象力和別緻的審美觀。母親就是這樣用她手中的線,讓我童年的生活變得更加絢麗多彩。
求學時期,“文化大革命”風起雲湧。那時的人,不僅在思想、行為、語言方面變得越來越不可思議,就是在穿著上也變成了清一色。“文革”中,學生們的裝束大多是軍綠上衣、藍布褲子,遠遠望去,總是灰濛濛黃糊糊的一片,分不出男孩兒和女孩兒。在那個年代裡,母親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