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打死的!是被賑災的官兵活活打死的!”
四九大吃一驚,賑災的官兵?
他連忙追問是怎麼回事,臘八擦一把眼淚艱難說起來:“那時候我們逃荒到了易縣,都已經餓得走不動了,正趕上賑災救濟也送到易縣,突然聽說縣城要施粥發糧了,你能想象那種心情嗎?真覺得是老天開眼啊,大家一窩蜂全往縣城跑。可誰知道……等去了以後才聽說,那批糧食只給易縣當地人,登戶在冊的住家才能領到,而像我們這樣外來要飯的流民,連縣城大門都不許進。說是怕流民湧進城,會擾亂秩序。”
臘八越說越憤恨:“當時大家都急了,吃不上這一頓,餓死肯定沒跑。所以重十叔就帶頭向裡衝。結果不難想象吧,一群早就餓得沒力氣的窮要飯,怎可能是衙役官差的對手,重十叔當場就被打死了,其他人也落個造亂生事的罪名,抓得抓,砍得砍……”
臘八咬牙恨身:“四九,我和你不一樣,我一家子沒有一個是餓死的,當時我和我弟在混亂中被擠散,隔著人堆,我親眼看見官差舉刀砍死他,還有我媽,當時拼命護著讓我快跑,可她自己卻被擠倒在地,連同背在身上的小妹子,就這麼不知被多少人的腳……生生踩成了肉泥。”
四九瞪大眼睛,心潮翻湧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臘八哥……”
臘八鼻子一哼:“誰不知道造反是死罪呀,可是逼到那份上,一家子死在城門,過後連屍體都沒可能找回來,你說,我不走這條路還能怎樣?都說造反的傢伙是魔鬼,窮兇極惡,殺人不眨眼,哼,反過來看看,那群官兵殺起人來就會眨眼嗎?我弟才八歲!他們下刀的時候哪見有絲毫留情?所以啊,我也豁出去了,要說給一家子報仇,正該去宰那些該死的官兒!”
臘八拍拍如今已重新恢復健壯的臂膀:“看到沒,投了軍我才有飯吃,才到今天沒餓死。所以說啊,誰是惡魔你分得清?哼,反正我才不管呢,隨便跟誰,有飯吃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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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鄉探監之後,四九的心被攪亂了,從前堅定不移認準的信念,竟彷彿被撼動根基,誰才是惡魔……稚齡少年還從未想過,這……居然也是個問題!
臘八走後又過了幾天,四九被帶出牢籠,重新來到大東家面前,難言心中複雜迷亂。
一身黑衫端坐虎皮椅,大東家還是像初見時一樣斯文淡然,開口便問:“這幾天想清楚了?還是……搞糊塗了?”
少年的眼神顯出惶惑,是的,他被搞亂了。同樣揹負滅門之恨,他認定的惡魔,卻是臘八哥眼裡的救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忽然間,滿腔憎恨竟不知該指向何方。
“你……為什麼不殺我?”
他問出心中第一個困惑,牢裡關了好幾天,也不見大刑伺候短了吃喝。春寒未褪,甚至還有人送進火盆棉被,幾乎沒讓他嚐到丁點坐牢的苦頭,這到底……
大東家笑了笑,無意回答這個問題,淡淡說:“靜下心來好幾天,我只想知道,你現在有沒有想明白,究竟是誰殺了你全家。”
是誰?
這個問題竟把少年難住了,就在幾天前,他還非常肯定的知道該向誰復仇,可是現在……四九咬著嘴唇,皺眉問出第二個困惑:“是你讓臘八哥來找我的?為什麼……我不明白,掠奪漢人的魔鬼,他為什麼不恨你?”
大東家又笑了:“搞糊塗了是麼?心懷怨忿,卻忽然間不知該向誰發,這種感覺一定非常不好吧?”
四九低垂眼目,用沉默當作回答。
大東家站起來,走到面前微笑著說:“這怨不得你,世上有千千萬萬和你一樣的人,他們遭遇不公,歷經劫難,當身陷火海深淵卻不知該向誰發洩憤怒。充其量,也只能找出一個遷怒的物件,而就算殺了他,你的處境也不會因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