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
當無憂睜開眼睛時,天色早已昏暗下來。
她緩緩坐起身,入目所及,是一片燭光。
黃藥師的手肘撐在桌面上,單手支著下頷,雙目闔著,燭芯的火焰跳動著,朦朦朧朧的光線模糊了他的輪廓,讓無憂看不真切。
她下了床,走過黃藥師的身旁,佇立在窗沿的邊上。
黃藥師沒有醒來,像他這般的是不可能不注意到房間裡另一個人的行為的。若是以往,無憂可能還會認為他是因為一直陪著自己倦極了,抑或是,因為他對自己十分放心,所以才會安然入睡。
但是這樣的天想法已不會再有了,在她地意識到黃藥師是怎樣一個人之後。
現在的她,只會猜疑他是否又在試探什麼,或者故意為之博取自己的同情。
窗外日暮斜陽,晚霞漫天。
偶爾有幾隻小鳥揮動著雙翅,飛在天空之中,倦極歸家。
小鳥尚能夠回家,而她,卻有家歸不去。
腹中強烈的飢餓感讓無憂明白自己並不僅僅只是昏睡了一下午,現在,可能已經是第二天了。
她倚在窗邊,就這麼愣愣地望著天空,神情木然,心思也一片空白。
落日風起,穿過窗戶,吹起了她額前的碎髮,胸前的髮絲也微微的擺盪起來。
“入夜了,風大。”
隨著耳畔邊熟悉的聲音,一件白色的風衣披上了無憂的肩頭,她的身體在一震之後便恢復了平靜。沒有回頭,她知道黃藥師就站在自己的身後,但她此時不想回頭。
——是的,不想。
窗外的落日漸漸沒入山頭,直至留下最後一點光暈。
“我們——”
終於,她打破了沉寂。
“分開一段時間吧。”給我們各自一點時間和空間。
現在,她每一次看到他,都會想起他令自己失去了什麼,想起他的諸多,無法再用平靜溫和的心態來面對他。
她有憤,也有恨。
再也見不到了,她的父、母、友人。
再也無法回去了,她的。
原本早該忘記的人和事,在此時此刻,卻又諷刺地顯得異常的清晰。
所以,她對他,是憤恨的。
明明知道自己也是極自私的人,不顧及別人的意願,即使會傷害別人,也想達成自己的心願。卻無法再用相同的心境去體諒另一個人。
她只知道,他毀了她所有的。
很任性的想法,但是她控制不了。
自私是所有人都無法的天性。
她是,他也是。
所以,在背道而馳的那一刻,他們只能互相傷害,別無選擇。
當無憂的話語落下的那一刻,黃藥師心中的怒火陡然升起。此時的他,有些狼狽地褪下了一直偽裝著的溫和麵具,猛地伸臂,探向無憂的肩膀,手掌用力,迫使她轉身面對她。
“你休想。”
休想離開他,休想將他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
即使知曉了她已經得知真相,他也不會道歉。
更何況,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
想要的,原本就應該緊緊抓住,即使是不擇手段也要得到。
他只是忠於自己的心,忠於自己的,又有什麼錯?!
無憂抬頭,看向黃藥師那帶著慍怒的眼眸。
那是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即使是在怒火中,依然顯得那麼惑人心神。
只可惜,他的主人,太會騙人。
她不知道,這雙眼中傳達出多少的欺騙。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看得清他眼底的怒,卻看不清他心底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