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接著,她差一點就將剛剛吞入喉嚨的那口冬菇山藥清湯全部吐了出來。
果然不愧是自己熬的湯,依然如此難喝。
蘭雅抿緊嘴唇,努力將那口已經從喉嚨裡倒湧了一半到口腔中的清湯又咽了回去。從袖管裡取出手帕,擦了擦嘴角不慎溢位的點滴湯汁,她臉上的表情漸漸沉鬱下去。
不是因為這湯太難喝所致。自己的勞動成果,就算再糟糕也總不會令自己過於厭惡,就如人總會包容自己的缺點。
她心生一絲恨意,是因為她覺得那位大人剛才欺騙了她。
她並不知道,以林杉現在退化了的口感來品嚐她熬的這盅忘了放鹽的清湯 。其實還真有些洽合他的感受。所以他剛才的所言句句屬實,只是以常人的口味來嘗,當然決計不可能接受這種無鹽滋味。
以前在陳酒服侍林杉用餐的時候,也不敢做到這麼極致,居然完全不往飯食裡放鹽!因而在林杉嘗過這湯之後,只覺得此湯的口感真是頭一遭。
但不瞭解這一情況的蘭雅此時只會偏激地想到:林杉此人在編織謊言的時候,居然能表現得那麼完美;他欺騙人的話語,竟有那般強大的說服力。
她剛才居然就信了!
她很少像剛才那樣,全然相信一個外人說的話,所以她的信任其實無比的脆弱。她剛才相信著、併為之欣喜的稱讚話語,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被推翻了,外人無法想象她此時心中捲起了多麼強烈的憤怒。
將湯勺放到托盤上,她沒有繼續去收一旁林杉用過的那隻小碗。雖然還站在桌邊,但她的視線已經開始在書房內四周掃視起來。
——果然,人只能相信自己的話,依賴自己的選擇!
蘭雅是在林杉的傷勢脫離危險期時,才被京都方派到北地這處小鎮,成為居所裡的雜役婢女,至今已經在這裡待了將近兩年時光。這間書房,她路過許多次,也有機會進來過幾次,所以每次難得能進來,她都會小心翼翼的觀察書房裡的環境,這算是好奇心使然吧。
而此時回想起以前觀察所得的這間書房,與現在眼前的所見進行對比,蘭雅不禁眯起了眼。
書房內原來幾乎將左右兩排木架子全部填滿的方紙片、冊子、畫卷等事物,目前應該是被清理掉了七成。畫軸全部都不存在了,冊子少了一大半,剩下來的三成事物大約全是一些擺放得有些凌亂的紙片,不用翻也大約能知道這些事物並不如何重要。
蘭雅神態冷冽地挑了挑嘴角。…
難怪他這次離開書房,沒有照以往的習慣給書房上鎖。其實他也不如何信任他的下屬,只是因為知道書房裡沒有重要的事物了,才會這麼“放心”吧!
但蘭雅駐足在書房裡東張西望的目的,也不是尋什麼書冊畫軸。事實上她對林杉作的“畫”常常覺得疑惑,以及認為毫無美感可言。若將那些畫軸放到市面上去賣,她譏諷地覺得,能賣出的銀子可能連筆墨消耗都補償不了。而那些買他畫的人,多半是覺得這畫軸還算厚實,拿回去墊桌子不錯。
蘭雅此時只是想找那瓶藥。
她從昨天就開始在思考這件事了。
在安靜漆黑的深夜,她躺在床上。眼皮雖然閉合著,腦海卻是清晰一片。總結了最近這兩個月聽聞的一些話語碎片,將它們拼接在一起,她已經能總結出一條較為完整的資訊。
在老藥師走後,過不了多久,林杉也會離開這裡。但林杉的傷勢外表雖然癒合,其實給身體留下了很嚴重的遺患。他的頭髮裡開始出現銀絲,是最明顯的徵兆。哪怕那個醜陋的老藥師鼓搗出了一種顏料,可以將人的頭髮染色,但作為近身伺候的婢女。身體髮膚上的一些改變是瞞不了的。
再有就是昨天侍衛山良不慎失口說的那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