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灶膛裡驟然大亮,原本只是沾衣起煙的幾點火星,在轉瞬的功夫裡便如有些妖化了般吐出火舌,將那團破爛麻衣吞沒。
從廚房水缸裡舀了一瓢清水,就著這戶人家灶頭的鹽巴,將故意幾天未洗漱過的牙口清洗潔淨。待年輕臉龐上的灰垢也洗淨,樵夫將緊緊盤在頭頂的一頭烏髮放下。手指沾水為梳,疏攏數下,再從前襟裡側抽出一根刺繡了白色梅花的嶄新紫綢帶,將一頭微溼的長髮鬆散束於腦後。
走出這戶人家的廚房,已是嶄然一身的年輕人身上已經很難再尋到深山打柴人的痕跡。此時已值午後,這戶人家後院晾著的衣物已經乾燥,但年輕人只是朝晾繩上掃了幾眼。心中定計。並未去取繩上衣物,而是徑直向居戶主屋行去。
腕力一繃,拇指扣緊。大門上掛著的鐵鎖頭如在滾燙的油鍋中炸開的豆子,主屋大門就此開啟。年輕人徑直走了進去,又轉身走入主廳側旁的臥室,開啟挨牆立著的衣櫥。目光掃過。他沒有取那妥帖掛起的錦袍,而是目光微垂。落在櫃角一件摺疊整齊的重紫綢衫上。
套上那身紫的,年輕人渾身上下瞬時間有了一種商人的氣質,而很快他的視線又落在了衣櫃一角,卻是看中了那雙千層底布履的尺寸。似乎也與這戶人家男主人的衣服尺寸一樣,鞋合於足。
躬身去拿那雙鞋,卻不料從鞋子裡拽出一把散碎銀子。年輕人先是微微一愣,然後他習慣抿緊的嘴唇便向上勾了勾。倒出碎銀子放回擱鞋子的那個角落。將布履換上,年輕人關好衣櫥,拎著自己原來穿的那雙破爛布鞋,出了屋,又關好了大門。
在關門的時候,年輕人只一甩手,便將那隻剛剛被自己以兩根手指頭擰得裂開的鐵鎖丟進院子角落,一簇盛開的野花輕輕晃動,將略生鏽跡的鎖頭淹沒。
回到廚房,以處理那件破爛麻衣一樣的順序,處理掉那雙換下的破爛布鞋,年輕人再次拿起擱在灶沿的柴刀,往灶膛裡捅了捅,確定那些從顏色上看與柴灰略顯不同的灰燼已經燃盡,他這才站直起身,邁開兩步,將柴刀立在了牆角一把劈柴斧子的旁邊。
出了這戶人家的廚房,年輕人再次環顧一遍這院落,忽然心起一念,走過那晾衣繩旁,將繩子上掛著的一件素色中衣扯得歪扭了些。做完這些,他似是滿意地輕嘆一聲,終於再次蹬石上牆,循著來時的方向離去了。
年輕人離開後大約不到半個時辰,這家宅戶的院門即從外向裡開啟,一對中年夫婦攜行步入,卻是這戶人家午前外出的正主歸來了。
中年男主人身材略瘦,細眉長臉,由此遙可見他在少年時,應該還算有些清秀氣質。然而人到中年,嘴角不再容易上揚,眼瞳也似渾濁了,臉龐上情緒的表露也被終日重複的生活鎖定,顯得成熟卻也漸見老態。
他走在中年婦人身後,目光泛滯,臉上帶著醺醉意味,似乎是中午去哪戶親朋家做客,席間酒吃得多了所致。相比起來,中年婦人看上去則是一臉精明,面容較為平靜。…
然而當這婦人進了院子,一眼掃到主屋大門,她頓時就平靜不下來了。
“當家的,咱們午前離開時,為妻不是囑咐了你,要把大門鎖上麼?”
婦人的嗓門稍大,半醉半醒的中年男主人被喝喚得後脖子一僵。他總算肯將眯起的眼睜得大些,也朝大門上掛鎖的位置看了一眼。
確定門果然沒鎖,男主人心裡有些發虛,但他既怕自家娘子獅吼,又承著酒勁,心下有些不甘就這麼總被妻子壓著風頭,便強扯著有些晦澀的嗓子說了句:“不是你走時一直催啊催的,夫家可能便忘了……但我明明記得我鎖門了,否則鑰匙怎麼會拿在我手裡呢?”
婦人垂眸看了一眼手中,剛才開啟院子大門上的鎖,鑰匙的確是從丈夫手裡接過來的,想到這裡,她不禁也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