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車駕剛剛離開人潮稠密的海岸。行上一段較為安靜無人的路段,車中的二皇子終於忍不住,一陣劇烈咳嗽,之前端坐挺直的脊背也咳得微微躬起。
他咳得厲害,就連身上的骨頭架子都似要震散了。王哲見狀,心頭一緊,連忙挪身向二哥挨近,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省些坐穩需要的力氣。
其實,在剛下祭天台那會兒,王哲就已經感覺到二哥的一絲不對勁了。自那時起,他就時不時抬袖壓唇,但只是輕輕咳一兩聲,看樣子似是要清一清嗓子,但他在祭天台,其實本來是不需要說什麼話的。
原來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忍著,直到現在,咳意爆發出來,情況就顯得有些嚴重了。意識到問題的這一處,王哲不禁皺起眉頭。
兩位皇子乘坐的車駕,離前頭那輛隔了一小段距離,中間又有幾排儀仗僕役行走,所以王泓雖然咳得厲害,前頭車駕中的皇帝未必能聽見。
當然,即使父皇聽見了,儀仗隊應該也不會因此就停行。像王泓這樣突發異狀,也的確需要回到宮中,平穩躺下,才好施治。太醫局裡也不止是一位御醫說過類同的話,二殿下的身體虛症,是休養比治療要更顯良效。
但至少在此刻,王哲還是迫切地希望,能有什麼辦法先讓王泓緩一緩。
王哲較少回宮,他習慣過著在宮外四野間遊歷的生活,並且隨著年紀與見識逐漸增長,這種對於一位身份尊貴的皇子來說,有些另類且不符禮制的生活狀態,於他而言,卻是愈發趨於常態。
不過,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種常年在外過的日子,讓三皇子王哲有許多能接觸到尋常百姓家生活常態的機會,因而他也比尋常貴族能更深刻地體會到思家之情。不回家,可能存在許多原因,但絕對不會是因為與家人不和。
無論他身在何方,他都時刻清晰記得,自己的家在京都湖陽的皇宮,而在家中所有親人裡頭,他最掛念和憂心的,正是身邊這位只比自己大一歲的二哥。
有很長一段日子沒見著二哥了,卻不料,今時再陪著他,還是像以往那樣,大部分時間都是看著他難受,自己心裡頓時也跟著難受起來。
王哲忽然想起,那天在宋宅裡頭,一處園子中的亭下,葉正名對他說的話。
——是啊,親兄弟不正是要比結拜的兄弟更為重要些麼?可是為什麼自己可以因為陪阮洛療養而待在泊郡三年整,卻做不到陪二哥在皇宮住三個月?
他的心思剛琢磨到這一步,耳畔忽然聽到一箇中正明朗的聲音傳來。
“罪臣拜見二殿下、三殿下,千歲千千歲。”
鬃毛油亮、背披綵綢鞍的御馬“得得得”邁著碎步,由一名武衛牽著,行速稍快於儀仗隊些許,慢慢接近車駕旁側。葉正名騎坐於馬背上,向車內兩名皇子揖手。為了保持儀仗隊一定的行進速度,他不需要下馬才再行禮。
他雖自稱“罪臣”二字,但語調中全然沒有一絲作為罪臣的負罪感。
他此時拜見的是兩位皇子,但在他的儀容裝束裡,絲毫沒有形同罪臣的那種憔悴低落,似乎還是比較神氣的。
其實車中兩位皇子也知道,且不說葉正名在這次京官自審事件中,獲罪錮足在家數天的所謂罪行,明明就是空懸的,即便他真要犯什麼錯,想來皇帝也是不會真傷他一根頭髮的。
不過,在葉正名錮足的這幾天“刑期”結束後,皇帝那邊也不知道是在考慮什麼,還未明言他是不是可以自行回到太醫局御醫行列。
可是太醫局裡資歷稍厚一點的醫官都知道,王家與葉家存在一些陳年糾葛,說親不是親,說是君臣,又有些無法斬斷的淵源,所以皇帝不發話,太醫局那邊也是不生不熟的半持著關係。
不知道葉正名是不是因為這一點,心裡積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