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雪霽的到來在天香殿中引起了一番小小的議論。本來,她的身份尷尬,雖然奉了先皇的遺詔入宮,卻因為容顏醜陋而遲遲不得敕封,還被打入了荒廢已久的柔福宮。宮中上下沒有人把她視為皇帝的妃嬪,今日冷不丁看到她出現在皇宮的家宴上,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過,梅雪霽倒是沒有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瑟縮。她進殿之後,低眉垂眼地向太后、皇帝和嬪妃們一一行禮,然後就淡淡地退下,
坐在了莞柔公主的身邊。
好在,眾人的注意力並沒有停留在她身上很久。在程太后帶著太妃們離席之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集在了瑾妃秦洛裳的身上。
今日的瑾妃妝容出色。一襲束胸的品紅色輕綃長裙上繡著金色的海棠花,外罩一層薄如蟬翼的銀絲紗袍。滿頭青絲挽成繁複華麗的碧螺髻,上面斜插一枝白玉點翠孔雀簪,從雀嘴裡掛下的金線流蘇一直垂至肩際,行動處步步流金。
“陛下,”她離席走到齊雲灝的面前盈盈而拜:“今日適逢佳節,臣妾見庭中牡丹盛開,欲獻醜一支李太白的《清平調》為陛下助興,還望陛下不棄。”
齊雲灝手握琥珀琉璃盞,對著她微微頷首。
瑾妃又一展拜,隨即輕舒袍袖、漫囀歌喉,翩翩地歌舞起來。
“……一枝紅豔露凝香,雲雨巫山枉斷腸。借問漢宮誰得似,可憐飛燕倚紅妝。名花傾國兩相歡,常得君王帶笑看。解釋春風無限恨,沉香亭北倚欄杆……”
歌聲委婉、舞姿輕揚。最是那一襲紅裙,盤旋如風中牡丹,綻開在蜜色金磚上,無比的鮮豔與妖嬈。一曲終了,她理了理鬢邊的青絲,不勝嬌怯地偎依到齊雲灝的身畔。
沉香亭北倚欄杆(三)
齊雲灝笑著摟緊了她,並把手中的琉璃盞湊到她的唇邊道:“愛妃容顏傾城、歌舞精妙、實不愧佳人二字。來,朕賜愛妃玉液佳釀一盞。”
瑾妃笑魘如花,低頭道了聲“領旨謝恩”,接過琉璃盞一飲而盡。
齊雲灝含笑的目光掠過她,匆匆地向端坐在右側下首的梅雪霽瞥去——今日宮宴,天香殿中的女人個個珠環翠繞、爭妍鬥豔,巴巴地精心裝扮了指望得到他的青睞。就連平日裡性格清冷的翊坤宮宜妃都盛裝出席,還特意在鬢邊簪了一朵大紅的絹絲牡丹。偏偏這個醜顏女子,依舊是一襲半新不舊的家常衣裙,髮髻上只插了三兩支玉簪,臉上不施脂粉……可惡!
……且慢,好像從初見直到現在,她一直就是這樣素面朝天,從不塗脂抹粉。那麼,昨夜他袍袖上的紅痕到底從何而來?
正凝神間,忽聽得左手邊傳來一聲冷笑:“李太白一生孤傲,唯獨只做了這一首諂媚詩,誰曾想倒是入了瑾妃姐姐的青眼。”
齊雲灝微蹙起眉,扭頭朝那邊望去。卻見容妃正雙目炯炯地看向這裡,滿臉是濃濃的不屑。
懷中的瑾妃身子一顫,立即板起臉反唇相譏道:“容妃妹妹一向自視清高,倒是大有乃父劉太傅之風。”
容妃的臉上頓時騰起了憤怒的紅雲,她“嗵”地站起身來道:“姐姐說的不錯,妹妹的清高傳自家父,那姐姐的諂媚是否也得自秦府嫡傳?”
“皇上……”瑾妃淚眼汪汪地把頭埋進齊雲灝懷中:“不想臣妾一首太白舊詩,卻汙了容妃妹妹的清聽。”
坐在容妃身邊的如妃手執紈扇,輕輕搖頭道:“若只是論詩,霜兒倒有一詞要請教瑾妃姐姐。那趙飛燕倚的是紅妝還是新妝?霜兒記得先生教的、書裡讀的分明都是新妝,姐姐家藏的哪個版本中改作了紅妝二字?”
瑾妃面上一紅,憤憤地道:“我哪裡唱過紅妝二字?我秦相府世代簪纓、詩禮傳家,子女自幼便延名師教導,琴棋書畫無所不學。莫非妹妹把我當成那般出身低賤、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