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汗才怪。吃啥呢?這次被醫院攆回來,走得匆忙,啥吃的都沒帶。屋裡能吃的東西早被吃光了。不然揚忠貴、柳明琴和瑞珀不會都去走人戶的。外面是鋪天蓋地,封門斷路的暴風雨,到哪裡去找吃啊?他心慌氣緊,肚子一陣絞痛。眼前發黑。
“要虛脫了!”他想起只來得及喊一聲“我們勝利了!”就撲地而亡的馬拉松信使:“我餓著肚子跑得比他還遠。我就要這樣比狗不如地餓死在這裡嗎?”他心中一陣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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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小學五年級時作文題《我的理想》。他寫的是一首詩:
我的理想/是努力學習/快快成長/長大後/駕駛著飛機/在藍天上飛翔/把人們和貨物/送到四面八方/
我的理想/是努力學習/快快成長/長大後/駕駛著銀燕/在藍天上飛翔/飛遍祖國的河山/尋找地下的寶藏/
我的理想/是努力學習/快快成長/長大後/駕駛著鐵鷹/在藍天上飛翔/把侵犯祖國領空的敵人/統統埋葬/
當年幼稚無知的他,哪裡知道,祖國的藍天不屬於他;祖國的領空不要他去保衛;甚至祖國的大地也不需要他的存在。現在,他的理想已從天上掉到地下,掉到祖國最苦難的角落裡,夢求一口救命吃食的地步了。
令他哭笑不得的是,當年的語文老師竟然不給這首詩打分。硃批曰:“你的理想究竟是什麼?”
肚子又一陣絞痛。心慌氣脫。他差一點暈過去。他想真要這樣死去也好。一了百了。20年來母親的疼愛不能報答,反而成了母親的拖累。不能為母親盡孝,更說不上養老送終了。幸好還有這麼多哥哥姐妹。安靜地死在自己的床上,也不失尊嚴,總比前幾年路旁溝邊的餓殍好得多吧。他蹬掉腳上的涼鞋,轉身平躺在床上,拉過小包袱作枕頭。一個硬硬的東西頂著他。“日記本!”聰聰送他的日記本!一時間,她的題詞:
friend:
願你的青春放射出更加絢麗的光輝!
cong
1965.7.30.
帶著她體香的荷花手絹,深情的月牙凹,期待的目光;可人的藍么妹,藍媽媽帶的東西還沒交給她;活潑純真的夏小妹,金色小提琴,媚人的桃花眼,對她難以明言的歉意;白淨文弱的瑞琥,“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一齊湧上心頭。
他想到傑克。倫敦筆下那個阿拉斯加不死的淘金者,莽莽荒原,斷糧數十天,筋疲力盡,奄奄一息,伏地爬行,和長途追擊的餓狼貼身肉搏,昏迷中咬住餓狼的喉嚨,吮吸狼血,靠狼的生命延續了自己即將消失的生命,終於獲救。
他翻身坐起:“我不能死!我要咬住命運這條餓狼的喉嚨。我要活下去!”
自去年6月下鄉,吃了三個月的供應糧,每月36斤。10月份參加生產隊分配,全年口糧吃過春節就沒了。三月份鬧春荒。童童家裡支援的糧票也吃光了。吃米糠,吃野菜,吃病死小豬崽,吃蛇……見啥都吃。啥吃的都沒有時,四個人大白天躺在床上乾嚎。童童隨口吼出幾句詞,用《牧馬人之歌》的調子,大家跟著唱:“太陽快從天上滾下來/太陽是個香甜的大面包/你咬我咬大家咬/大家都吃飽哇/你咬我咬大家咬/大家吃個飽/”
公社團委書記趙文才,家住溝對面長五間大瓦房,聽見知青們大白天關著門乾嚎,就曉得他們又餓飯了。返銷糧指標沒下來,他也沒辦法。返銷糧指標分好了,他就派個社員來敲門,叫他們去順子區糧站買返銷糧。每月十多斤,好歹能對付幾天。
社員們都曉得柳信7隊的知青,餓得叫喚。他們也餓,還不敢叫喚。
今天大雷雨,童童無論怎樣叫喚,也不會有人聽見。聽見了也沒用。這鬼天氣哪個敢出門。就是出門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