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家的公寓和普通的公寓有許多不同的地方。
走進大門,首先是個大廳般的空間,天花板極高。大廳正中,巨大的石質樓梯以一道美麗的曲線直通二樓;牆壁上雕刻著藤蔓的浮雕。不知道這地方以前究竟是用來做什麼的,大廳的一端還有如同電影院售票處一樣的大櫃檯,我經常在那裡玩扮家家的遊戲。
如果我沒記錯,房間一共有八間,全都是九疊、十二疊之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面積。奇妙的是,每個房間都有兩扇門。那是因為它原本其實是兩個房間,只是中間的牆壁被敲掉了。通常,一般人家會封掉其中一扇門,不過我家很有趣,兩扇門都保留著。
既然會有妓院這種場所的存在,那麼這片地區應該不大適合小孩子成長吧。
不但面向民工的小酒館很多,還有不少店家的窗玻璃上都糊著紙,不知道裡面搞的是什麼買賣。不過,我曾經見過內衣一類衣服的女人從裡面出來,到外面丟垃圾,果然還是跟賣春有關係的店家。
另外還有一片區域聚集著只會說朝鮮話的人,又有成天都用擴音器大放鄉村歌曲的雜貨店。現在想起來,那條巷子讓人感覺簡直不像是在日本。
特別是那家做雞肉買賣的店家,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一家半露天的工廠,幾個人穿著相同的白大褂,以非常熟練的刀法肢解著案板上的死雞。
每次我從旁邊經過時,都會被那精湛的手法吸引。在那裡工作的一個叔叔只要有人圍觀,就會特別來勁。他將拔光了毛、略呈粉紅色的死雞放在案板上,切開肚皮,然後耐心地告訴我,這是心臟,這是雞肫。
他從雞肚皮裡一樣接一樣地拿出內臟,每一樣都散發著美麗的光芒,就跟看魔術表演一樣。要是叔叔心情好,還會找張報紙給我包一把雞雜。每次我把雞雜拿回家,媽媽都很高興。
就像這樣,那條巷子中充滿了獨特的氛圍。雖然偶爾會聽到激烈的喧譁與怒罵聲,不過大致上,巷子裡的人都很友好,也會互相幫助。且不提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本來也是特別喜歡那種雜亂無章、不明就裡的氛圍的。
我的父母都在巷子裡的一家小運輸店工作。店是爸爸的一個親戚經營的,媽媽在那裡負責行政事務,爸爸則騎機動三輪車送貨。具體原因不清楚,我的父母似乎有無法在故鄉生活下去的理由,才投靠了那家店的店長,搬到大阪來了。
店長是個非常好的人。兩條眉毛呈八字形往下垮,看起來好像總是在發愁。他和後來大受歡迎的電視節目《飛飛鼠》裡的那隻老鼠一模一樣。他人很善良,又喜歡孩子,還特別寵愛當時年幼的我。由於他時常給我買些零食、圖畫書,我甚至還想,要是十天裡有一天能當店長家的孩子該多好。
店長當時年近五十,卻沒有老婆,聽說過去曾有過,但後來離家出走了。
這令我十分奇怪。現在的我,當然明白夫婦之間會有各種問題。不過在當時,我完全無法理解那位離家出走的老婆的想法。店長人這麼好,為什麼……
我問過爸爸許多次,可他總是對這件事避而不談。只不過有一次,因為喝醉酒,他說了這麼一句話:&ldo;這個嘛,有那個嚇死人的婆婆,換誰都要跑啊。&rdo;
這個回答讓我覺得非常在理。
店長有一位年過七旬的老母,光看外表就夠讓人害怕了。
我一般總叫她為&ldo;阿姨&rdo;。她的臉上早已布滿了與年齡相稱的皺紋,頭髮也一根不剩地全白了,叫&ldo;婆婆&rdo;會更貼切一些,然而,我卻總覺得沒法這麼輕易叫出口。和她的兒子正相反,她沒有半點讓人親近的感覺。
阿姨人很胖,聲音洪亮,眉毛濃密,大大的眼睛裡帶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