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著頭道:“古怪,古怪,這病體應了一句話道:‘心病還將心藥醫。’我是個不識字的郎中,不診脈的醫士。”附耳低言道:“佛爺,你這症候,有一個陰人纏擾,故此日輕夜重。若要病痊,除非服那一貼藥才好哩。我這猜何如,快對我講。待我替你尋這個鬍子郎中。”鍾守淨道:“休得取笑。”趙蜜嘴道:“取笑取笑,各人肚裡心照。佛爺體要瞞我。要知山下路,須問過來人。我當初丈夫初歿,得一奇疾,與你貴恙不差分毫。病了半年,懨懨將絕,畢竟也去尋了一條活路,救得性命。我趙婆不是誇口說,憑你說風情,作說客,結姻親,做買賣,踢天弄地,架虛造謊,天下疑難的事經我手,不怕他不成。自有千般本事,只是手中沒了錢,被人鄙賤,故此動掉不得。一向承住持爺厚意,賀錢送米,不知受了多少深思,未有絲毫報答。設若用著老身,雖生人頭、活人膽,也會取將來。”
鍾守淨滿腔心事,被趙婆一言道著,點醒了念頭,心裡熱雜雜的,把嘴一呶,叫行童點茶。行童自去廚房裡燒茶去了。鍾守淨起身,關上房門,紅著臉,將趙婆納在交椅上,雙膝跪下。趙婆失驚道:“我的爺老子,我只可請醫,年紀老了,做不得醫人了。”慌忙雙手扶起鍾寺淨來。守淨道:“待小僧拜了乾孃,然後敢講。”趙蜜嘴笑道:“休要如此。尊體不健,有話但講,果有著得力處,無不盡心。事成之後,拜亦未遲。”把鍾守淨拖起來,納在椅上。守淨道:“適才乾孃所說,句句鑽著我的心,如今瞞不過了。正月十三那日在東廳裡,和一夥道友正講佛法,只見一個女人,立在人叢後聽講。生得十分美貌,粉膩膩一個俏臉兒筍纖纖一雙玉手兒,身材窈窕,性格溫柔。那一雙翹尖尖小腳兒,更是愛殺人,儼然活觀音出現。臨去時頻以秋波送情,一時心動難制,這也只索罷了。過了兩日,正值元宵之夜,我見今年燈盛,隨著一個行童,到大街三市看玩。不想回來夜深,抄路打從後牆小巷裡過,忽見這個冤家,立在門首竹簾邊看月。我已走過了,心中不捨,以借燈為由,回步在簾外細看半晌,月下更是俊俏得緊。回到寺中,越發難過,一夜睡不著。捱到五更,方才閤眼,夢見冤家來寺許願。講道:‘我是田中有稻側半初,人下小小是阿奴,寒頭貝尾王點汙,出沉帝主為丈夫。’我不解其意,誘到房中調戲他,正在妙處,被一個紅臉頭陀瞧破,鬧將醒來,出了一身冷汗,心中耿耿不樂。自此得病,直到於今,不知他夢中四句是何解說。小僧也不思量這塊天鵝肉吃,只求得見一面,講句知心話兒,死也甘心。”趙蜜嘴聽罷,瞑著眼道:“好個出家人,要思量幹這沒天理的勾當。我若替你圖謀,連老身也要落阿鼻地獄。快體指望,老身那裡耐煩管這等閒事,撤開撒開!”抽身就走。鍾守淨慌了,將衣袖一把扯住,哀求道:“媽媽,你方才說的十能九會,許了小僧,故訴衷腸。你若不許小僧時,小僧也不敢央煩乾孃了。若恁地變卦,真真害殺我也。”趙蜜嘴笑道:“且不要慌,我假唬你一唬,就如此慌慌張張。若要與那活兒成就時,他必有許多做作,或打或罵,假怒佯嗔,都是有的。像你這樣膽怯,怎能成事?自古說:色膽大如天。若要幹這事,須是膽包著身方才好。我已思量定了,這女人宿緣有在,夢中那四句話,正合著這個人。住持與他前緣宿分,故此夢裡洩漏真情。”
鍾守淨見他說話有些來歷,連忙跪下求告道:“乾孃,你且猜是兀誰,待小僧快活則個。若果有門路,我小僧可是辜負乾孃的人?”趙婆攙起道:“我是猜詩謎的慣家。你若叫別人猜,十年也猜不出,須是我一猜就著。他夢中對你道:‘田中有稻側半初,人下小小是阿奴。’這兩句是拆白的話,講出他那姓來。田中有稻是禾字,側半初是側邊加半個初字,人下小小是囗字,湊完成卻不是個黎字?他與你講道他姓黎。”鍾守淨點頭道:“是了,是了。後兩句如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