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說是一家人,家人又怎麼言謝?”丹菲笑了笑,語氣軟了幾分,道,“你的錢我不要,你自己收好,不要被賊人摸了去。所謂財不外露,你以前你炫富慣了,如今要長個心眼。就算將來你進了你舅舅家,也不要向人透露私房,知道了麼?”
“知道了。”劉玉錦老實應下。
次日一早,四人四騎,踏著露水啟程。
清晨空氣清冽,劉玉錦極其興奮,好似要出遊的孩子一般。
“阿菲。”劉玉錦問,“京城到底是怎麼樣的?”
京城,長安……
丹菲思緒飄向遠方。
清晨,長安的鐘聲次第敲響,驅散一日的黑暗,迎來日出的光明。
帶著露水的鮮花被婢子柔嫩的手捧進屋來,換下昨夜凋謝的花朵。
春日溼潤明媚的郊外,華服雲鬢的名媛貴女們被羅綺曵地的侍女簇擁著踏青賞畫。琥珀色的美酒盛在蓮花金盃之中,卻又因為嬉笑,而被輕易地潑灑在了嬌豔的牡丹上……
香車駿馬崑崙奴,帝王將相世家女,金粉綾羅夜光杯,才子佳人花錦城。
這是個極致繁華的都城,是劉玉錦、段寧江她們以前只可夢想,卻未指望真的能抵達的聖地。
也是對於丹菲來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她在長安生活的時間不算長,而後匆匆逃離。記憶中長安的繁榮反而成了一團揮之不去的陰影,昭示著多舛的命運。
又過了數日,他們終於抵達隴州。
丹菲望著巍峨的城牆,一陣恍惚。她彷彿又看到三年前的那一幕。自己一家人乘著馬車,匆匆穿過這道城牆,朝北而去。
父親抱著丹菲,指著身後遠去的城門,對丹菲道:“我們一家,將來都會從這裡再度南下回去,回到我們原來的家裡。”
三年後,曹家三口,只有丹菲一人站在城門前,滿身無形的傷痕。
父母一直都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回長安,唯獨丹菲十分適應沙鳴的生活。可想回去的人,再也回不去;並未想過回去的,卻被命運牽引著來到這裡。
他們策馬穿城而過。
清晨露水濃重,初春的太陽在雲霧後露出淡青色的剪影。原野、屋舍,全都被籠罩在藍紫灰色的霜氣中。丹菲舉目朝北方望去,卻只能望到綿延的黛青色山脈。父母的墳塋被遠遠拋在了身後。
這一刻,她就像一個終於尋到來時路的遊子,眼眶溼潤,喉嚨哽咽。
“耶耶,阿孃。”丹菲輕聲在風中呢喃,“隨我回家去。”
重返長安
戰火未及之處,和北方好似兩重天。
沙鳴、原州一帶隨處可見風霜滿面、疲憊愁苦的行人,到處焦土荒丘,雪原茫茫,了無生機。京都一代卻是街市井然,遊人熙熙攘攘,一派生機勃勃的繁榮景象。
年過後,春雨初臨,郊外積雪開始逐漸消融,枝頭已可見隱隱的綠意。忽略偶爾行過計程車兵,這裡並沒有什麼戰爭的痕跡。
越往南走,天氣越溫暖。他們好像一步步從冬日,走進了春天裡。
天空是溼潤的藍色,彷彿蘸飽了顏料塗抹而成的寫意之作。道路兩旁的村鎮裡,屋舍整潔井然,隨便一處城鎮的街市都那麼繁華喧鬧。
這裡看不到沙鳴城裡的那種漫天的風沙,也沒有獸皮彎刀,也沒有豪邁粗獷的胡人。這裡的空氣中聞不到牲畜的腥臊,替代的是果蔬草木的氣息,和脂粉的清香。這裡精緻,優美,文雅,沒有創傷。
她像遊子歸家,鳥兒歸巢。中斷的命運軌道又重新接連上。
當最終到達長安,當那座雄偉高聳的城門出現在丹菲視野裡時,她才知道自己確實是有些懷念這座都城的。
馬車徐徐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