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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他的夫人在無可奈何的情況下,到弗裡堡附近一個鄉村神父家裡去當保姆。這位神父脾氣極怪,又極壞,村人給他起了一個綽號,叫Tempête(暴風雨),具體形象地說明了他的特點,脾氣一發,簡直如暴風驟雨。在這樣一個主人家裡當保姆,會是什麼滋味,一想就會明白。然而為了餬口養家,在德國一般都不工作的教授夫人,到了瑞士,在人屋簷下,焉得不低頭,也只有忍辱吞聲了。教授年紀已經過了五十,但是精力充沛,為人豪爽,充分表現出日耳曼人的特點。我們萍水相逢,可以說是一見如故。有一段時間,我們倆幾乎天天見面,共同翻譯《論語》和《中庸》。他有一個極其龐大的寫作計劃,要寫一部長達幾十卷的《世界歷史》,把中西各國的歷史、文化等等從比較歷史學和比較文化學的觀點上徹底地探討一番。研究中國的經典也是為這個龐大計劃服務的。他的學風常常讓我想到德國曆史上那一些Universalgenie(多學科巨匠)。我有時候跟他開玩笑,說他幻想過多,他一笑置之。他有時候說我太Kritisch(批判嚴格),我當然也不以為忤。由此可見我們之間關係之融洽。他夫婦倆都非常關心我的生活。我在德國十年,沒有錢買一件好大衣。到瑞士時正值冬天,我身上穿的仍然是十一年前在中國買的大衣,既單薄,又破爛。他們譏笑稱之為 Mⅲ黱telchen(小大衣)。教授夫人看到我的衣服破了,給我縫補過幾次,還給我織過一件毛衣。這一切在我這個背井離鄉漂泊異域十年多的遊子心中產生什麼情感,大家一想就可以知道,用不著我再講了。在1945年11月20日的日記裡,有下面一段話:

Prof�Kern(克恩教授)勸我無論如何要留下。我同他認識才不久,但我們之間卻發生了幾乎超過師生以上的感情,對他不免留戀。他也捨不得我走。我只是多情善感,當然有痛苦。不知為什麼上天把我造成這樣一個人?

可見我同他們感情之深。他們夫婦成了我畢生難忘的人。我回國後還透過幾次信,後來就“世事兩茫茫”了。至今我每次想到他們,心裡就激動、懷念,又是快樂,又是痛苦,簡直是酸甜苦辣,說不清是什麼滋味了。

其次我想到的是幾位奧國學者W�施米特(Schmidt)、科伯斯 (Koppers)等,都是天主教神父。他們都是人類學家,是所謂維也納學派的領導人。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奧國很早被德國納粹吞併,為了躲避兇焰,他們逃來瑞士,在弗裡堡附近一個叫做弗魯瓦德維爾(Froideville)的小村裡建立了根據地,有一個藏書相當豐富的圖書館。這一學派的許多重要人物也都來這裡聚會,同時還接待外國學者,到這裡來從事研究工作。我於1945年10月23日首次見到克恩教授,是在聖?朱斯坦公寓的主任諾伊維爾特 (Neuwirth)的一次宴會上。第二次見面就是兩天後在弗魯瓦德維爾的這個研究所裡。兩次都見到了科伯斯教授,第二次見到施米特教授和一位日本學者名叫沼澤。施米特曾在中國北京輔仁大學教過書,他好像是人類學維也納學派的首領,著作等身,對世界人類語言的分類有自己的一套體系,在世界學人中廣有名聲。我同這些人來往,感覺最深刻的是他們雖是神父,但並沒有“上帝氣”,研究其他宗教,也頗能持客觀態度。我以為,他們算得上學者。

由於克恩教授的介紹,我還認識了一位瑞士銀行家兼學者的薩拉贊(Sarasin)。他是一位億萬富翁,但是頗愛學問,對印度學尤其感興趣,因此建立了一個有相當規模的印度學圖書館,歡迎學者使用他的圖書。大概就是由於這個原因,克恩教授介紹我去拜訪他。他住在巴塞爾,距弗裡堡頗遠。我輾轉搭車,到了巴塞爾,克恩教授在那裡等我。我們一同拜訪了薩拉贊,看了看他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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