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很快把湯藥煎好了,熱氣騰騰黑褐色的藥汁子,滾燙濃濃的辛澀味道,一嗅就苦得很,裴月明扶起他,一勺一勺喂,他很平靜地都嚥了下去。
服藥後,他的燒很快就高起來了。溫度飆升,一張蒼白的臉燒得通紅,觸手滾燙,他也是隻是呼吸粗重些,安安靜靜地躺著。
這時天亮了,外頭大雨淅淅瀝瀝終於停了下來,只屋裡人卻感覺很難受。
王鑑背過身去偷偷抹了抹眼角。
裴月明深呼吸一口氣,換了帕子給蕭遲擦汗。
蕭遲終於發汗了,燒得滿臉通紅渾身滾燙,換了兩次方子灌了三次藥,他終於開始發汗了。
初時細汗臉額濕了一層,很快汗湧如漿,裴月明忙叫王鑑和小文子過來,趕緊給他擦身換衣服。
衣服換了一身又一身,才套上沒多久又濕透了,連褥墊都濕了,裴月明一摸,趕緊指揮把這個也換了,她又叫人去兌淡鹽水來。
托起蕭遲的頭餵他,他睜開眼看了她一眼,她柔聲說:「這個是鹽水,你出汗太多了,得喝一點。」
「喝了就好了。」
他「嗯」了一聲,喝了下去。
但事實上,蕭遲這燒並沒那麼容易好。
守到半上午的時候,溫度終於降全了,可不等他們高興多久,裴月明就給他餵了碗白粥的功夫,又重新燒了起來。
下午緩些,入夜溫度又高起來了。忙碌半宿終於降了,次日清晨又見反覆。
這樣斷斷續續的反覆,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觀察了一整個白日,才確定他徹底退燒了。
「多吃半碗?」
蕭遲靠在床頭,裴月明給他餵白粥。王府這碗和宮裡一樣,都是很小隻要巴掌大,他這兩天幾乎除了白水和藥,幾乎沒吃過什麼。
裴月明加了半碗,他沒說什麼也吃下去了。
吃了晚飯,稍坐了坐,裴月明幫著他挪回床裡側去了。他睡眠不好,怕他躺了兩天睡不著,回到熟悉的位置估計好些。
她拎著他的枕頭放好了,他從善如流躺下,閉上眼睛。
她給他掖了掖被子,也躺了下來。
外頭王鑑吹了燈,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咿呀」一聲門響,殿內陷入黑暗。
黑黢黢的帳內,身側很安靜,裴月明側頭看了眼,也不是蕭遲睡沒睡著。
以往他沒睡著,總是愛翻來翻去,或者煩躁找她麻煩和她說話。可現在他安安靜靜的,沒有翻身也沒被衾摩挲的聲音,只聽見很清淺很規律的呼吸聲。
平靜得裴月明都無法判斷他睡著還是醒著。
黑暗裡,她無聲嘆了口氣。
……
從那夜起,蕭遲一直都很平靜。
哪怕見到宮裡趕來的御醫,他都沒什麼反應。不會發脾氣,更不抄起個東西直接就砸過去。
蕭遲從宮裡回來沒多久,御醫就背著藥箱冒大雨急急趕了過來,府醫診完脈,御醫接著上前診,蕭遲並沒什麼反應,連半垂的眼睫也沒動一下。
御醫和府醫商討出來的方子,藥熬出來,他也和第一次一樣安靜喝下去了。
御醫來了,御醫走了,他全程都沒有過丁點反應。
病好以後,他重新去戶部上值。
這時,侵吞賑災款的案子要結案了。
本來就查得差不多了,大理寺少卿彭奚接旨後和段至誠互通一下訊息,略略整理一下,就能上折結案了。
整個案件當中,都沒有提及東宮,甚至楊睢都成了次犯。
主犯是賈輔一人,此人乃國之巨蛀,官位擢升致使權欲心暴漲,貪念愈甚,竟在去年黃河大決中誇大災情,欺上瞞下,一再侵吞賑災糧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