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拎上炕去,要用被子為他擦去塵土。
菊湘急忙制止了他,把兒子重又抱下了炕。復從水甕裡舀了一瓢水,用粗布手巾蘸了,輕輕地為兒子擦臉。一邊抱怨歐陽春霆:“自從到了山裡,你變成了個邋遢鬼。兒子都跟你學得連臉也不願意洗嘍。”
歐陽春霆嘆息一聲:“國家蒙塵,做臣子的不能替朝廷禦侮,要臉面還有何用?”
菊湘說道:“你又來嘍。不是說好了別提這些煩心事嘛。古有明訓,不為良將,就為良醫。你不能為良將良醫,還可以做良匠麼。莫非只有仕途一道,才是活人的捷徑?”
歐陽春霆辯白:“若不為良將,我學這一身武藝做麼子?”
菊湘說:“防身健體,也可習武。莫非當初師父教你,就是要你做良將的?你不如跟我一起,學做花茶。修身養性,也不失守成之道。”
歐陽春霆道:“你那花茶,有啥子做的麼。弄點菊花,再弄點茶葉,一摻和不就是嘍。”
菊湘說:“胡說。要想做出上等的花茶,那是非下苦功夫不可。你說的那叫拌花茶。真正的花茶,是窨製出來的。窨花茶透過鮮花與茶葉的窨制,達到茶引花氣,花助茶香的作用。而拌花茶卻就差得多了。”
歐陽春霆聽得來了點興趣:“都是花茶,還能有啥子區別唦?”
菊湘把兒子的臉洗淨了,放開了他,一邊朝門口潑水一邊說:“區別窨花茶與拌花茶,主要在於香氣。窨花茶工藝複雜,配方嚴密,香氣持久獨特,不論是幹聞還是沖泡後的冷聞、熱聞,都可以嗅到清鮮持久的花香。品嚐時,更可以從茶湯中領略花香的真諦。而拌花茶只是在茶葉中拌入窨制過的花渣,初聞之下,香氣撲鼻而來。可是香氣帶著濁氣,也不耐久,沖泡一次即不再能聞到香氣。更有甚者,拌花茶不耐貯藏,最多兩三個月,香氣就揮發殆盡。”
歐陽春霆感嘆地說:“原來只道你每日裡鼓搗不盡,我想你是要消磨光陰。卻不料此中還有真學問。”
菊湘帶點自豪地說:“你以為只有你那殺人的手段才是真本領?我們花……”她忽然遲疑了一下,才繼續說,“我們花小姐家與胡家幾代人嘔心瀝血,為的就是要種出好茶。胡英日夜鑽研,要製出一種上等的菊花茶來,好壓過茉莉。為的也是與你一樣的精神,要做前人未做的事情。”說到胡英,她的臉色忽然黯淡下去。
歐陽春霆知道她又想起來胡英,只是不知她為何比花鬱青對胡英還痴迷,一提起就動感情。歐陽春霆自己是個豪俠重義的漢子,他想菊湘雖為花鬱青的丫環,卻能如此重情義,與他倒是天生的一對。他向來就敬佩這樣的人,對菊湘更加言聽計從。
說著話,歐陽春霆壓抑的心緒緩解了許多。見外面陽光燦爛,就說:“咱們今日騎馬射箭。許久不騎馬,兩股間髀肉生焉。你不是說過劉玄德見兩股生肉,就大哭一場麼?”
《菊花醉》第十三章(4)
菊湘嗔他道:“別的學問你全不曉得。就是這一類,你記得牢靠。”
歐陽春霆一笑,把兒子舉在了肩膀,差點碰到了屋頂。出了房門,面對群山嵯峨,大呼了一聲,四谷發出陣陣回應。
菊湘正要說他一句,見隨著呼聲,山谷的入口處來了幾騎馬。
那幾騎馬奔勢甚急,馬上人騎術顯然不精。一路上歪歪斜斜,跑上坡來。到了近前,卻是吳孝增與花鬱青,還有幾個家人。
歐陽春霆見他們突然到來,臉色也顯得慌亂,就迎了上前。問道:“賢弟,發生了什麼大事?如此驚慌?”
吳孝增忙勒韁繩,想跳下馬來。卻不防一個滑刺,掉到了馬肚子下面。
花鬱青看見菊湘出來,早就眼裡淚流。下了馬,急步奔了過去,一頭扎入菊湘的懷中,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