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得武鞏啪啪拍窗玻璃。他知道惹惱了溫副縣後果嚴重,而且黨校培訓的劉書記也要怪罪他。他能怪罪誰呢,只好自言自語罵龐大光:“這個膀胱成心踢騰我?看咋收拾你!”他好像聽見後排的小琴咕噥什麼,以為她替她姐夫辯解,他扭過頭瞪她,“瞎嘮叨啥哪?你姐夫騙我,不該罵?”
小琴無辜地眨眼,又嘀咕一句,我那是哪個意思呀。武鞏問,你啥意思。她閉上嘴不吭聲,心裡抱怨姐夫不頂戧,總給武鄉長惹麻煩。至於姐夫是否欺騙武鞏,她還真拿不準。武鞏又追問她啥意思,她嘆口氣,說:“都怪農場。”
4 土地糾紛歷史
沒錯,全是農場惹的禍。十多年前市農業局在宋村徵地兩千畝建良種場,大鍋飯體質培育的種子品質差,賠了一屁股兩肋債。農場前年轉行當二地主,三百元一畝包給土地販子,販子加價五十轉給外地承包戶。此舉一舉兩得,農場除了還清債務,每年上繳市局二十萬。如今種糧免稅給補貼。宋村人均一畝地,土裡刨食過日子難,他們找農場要求一百元一畝包地。農場豈容別人搶嘴裡的肉,放話說,包地可以,三百五以下免談。明顯談不妥。宋村來邪的,二柱子半夜帶人潛進地裡,把八成熟的麥子禍害得破頭爛齒。承包戶找農場哭訴,農場跟市局反映,壓力層層下來,市壓縣,縣壓鄉,鄉壓派出所,所長老鄭帶上全所八個警察跟隨武鞏晝夜輪流值班,好歹保住剩下的麥子。今年開春棉花剛出嫩芽,二柱子又帶人拔青苗。市局威脅縣政府,再不有效制止,就免了西光縣大棚菜專案。縣裡慌了神,好幾百萬元的專案啊,責令大窪鄉全力阻止搶分搶種並退還土地。於是宋村開始與縣鄉頂牛,時不時上訪撒怨氣。
離縣政府還有二百米,武鞏吩咐司機:“車停在便道。人統統步行。”大窪鄉日子艱困,除了劉書記專車奧迪,只有桑塔納和這輛班車。車停遠點兒好,當心被農民砸嘍。
縣政府樓前是個小花園,武鞏到圍牆邊一看登時抽了口冷氣。電動門被一群農民圍個嚴嚴實實,樓前高臺階上,二柱子等人正跟溫副縣吵吵嚷嚷。這種情況常有,每次都是溫副縣孤單應對,然後再把火撒給武鞏,一物降一物嘛。武鞏扶著水泥欄杆正發愁怎麼辦,感覺腳下有東西蠕動,低頭看是龐大光,這傢伙像個癟土豆蹲在圍牆邊。武鞏怒從膽邊生,雙手捏住他脖子,說:“你,膽敢騙我!”
龐大光矮小精瘦,脖子細得像秸杆。武鞏掐的他翻起白眼球嗷嗷叫:“唉唉唉,快鬆手。”他掙脫出來,抖落脖子說,“我哪敢騙武鄉長啊。你上午在村裡做工作的時候,二柱子就偷偷帶人來了。我趕來勸他們回去,沒人聽,說話他媽不如放屁。”龐大光說瞎話不眨眼。其實早和二柱子商量好了,他在宋村穩住武鞏,二柱子他們縣裡上訪討說法。
明知其中有詐,武鞏又掐龐大光脖子。“就是放屁,”他說,“你也得給我上去放!卯在這兒算他媽哪檔子事?”
“去了也沒用。”龐大光手抓欄杆,“一靠前他們就啐唾沫,讓我滾蛋。”
“呸!”武鞏先啐了龐大光一口。
“那好,”龐大光抹抹臉上的唾沫星子,甩脖子說,“鄉長上去試試?”
“嗯。這。”武鞏嘴裡打嘟嚕。為啥?給龐大光問著了。這陣勢神仙去了也白搭,勸不了;除非滿足他們要求,否則你說什麼他們都聽不進去。照他過往處理群訪事件經驗,上訪人火氣正旺的時候最好暫時別搭理,叫他們可勁燒,燒到口乾舌燥、精疲力竭、渴了累了困了,你再澆水滅火,那樣效果才好。步驟是先給壓力,再好言相勸,沒一會兒基本就鳥獸散了。眼前這陣勢遠沒到火候,不妨讓農民再鬧一鬧給溫副縣來點顏色,逼縣政府挺起腰桿為農民說話,鄉里正好喘口氣,減輕一點做工作的阻力。時機沒到,所以武鞏現在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