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鐵芳就轉身輕輕地出屋,到了院中,見有許多客人都匆匆忙忙地往門外走去,棚裡只有兩匹黑馬在同槽吃草。韓鐵芳就叫店家,店家正站在門口嚮往外走的客人們拱手,連聲道著:“慢怠!”聽了韓鐵芳的呼喚,他就趕緊走過來,帶笑問說:“您有甚麼吩咐,您也要動身嗎?要沒甚麼要緊的公事就在這兒再歇一天好不好?縣城裡可熱鬧極了。”
韓鐵方說:“我打算過午再走。只是,你們這裡有甚麼高明的大夫沒有?”回手指指那屋子,說:“這屋裡住的人,是我在路上認識的。人很好,只是我看他的痛很重,今天尤其厲害。同是出門在外的人,哪有不管的道理。我想代他請一位大夫來看看,開幾味藥。”
店夥就說:“昨兒晚上我們也聽見啦,他整整咳嗽了一夜。多半是癆病。這種病早就應當在家裡養著,他出這麼遠的門兒,萬一要死在半路,誰管呀?大爺您既然想作這件好事,那我就給您請大夫去。這鎮上的韓先生就是有名的大夫,脈息好極啦,無論甚麼童子癆,女兒癆,五癆七傷,要請他治,真敢說有點拿手。”
韓鐵芳點頭說:“好極啦,你就快給請來,車馬錢由我開發。”店家應著,韓鐵芳卻轉身又進到病人的房中。
此時那病人已然醒了,他睜著眼驚問說:“你怎麼還不走呀?你不是往西去還有急事嗎?為甚麼在這兒耽誤著?今天連我都想一早動身,但實在是因為身體不舒適,不能走,所以我起來了一回又躺下了。我勸你這時趕快就走,當日就走進潼關才好。不然,那戴閻王若是先趕到了潼關,他必要勾結那裡的幾個惡霸,反正你往西去就必由潼關經過,必躲不過他的眼睛。你又人孤勢單,倘或被他們暗算了……”
韓鐵芳搖了搖頭,說:“這件事,請前輩不要替我操心,我這番西共尋仇,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連黑山熊我都不懼,我又何至於怕他們那一夥毛賊?今天我原是想走,但見前輩病趴在此,我不忍這樣走,不要說前輩在酸棗山還幫助過我,救過我,就是彼此素無因緣,我若見一人病倒異鄉,我也是要盡力照管的。前輩一生所作之事,我雖不詳知,但一定也是到處扶危濟難,以肝膽待人。如今,前輩你自身有了這樣危難,就沒有人來扶助你麼?所以我已叫店家請大夫去了,我在此耽擱三五日也是無妨的。倘若前輩因此病癒,那並非是我對前輩有何恩德,乃是我替你一生所救人之酬謝你了!”
病人聽了這話,面上露出一點感動之色,就短短地嘆了口氣,說:“你說的這話,叫我真愧得慌,我雖然自幼就會武藝,但所作的都是些任性、鬥氣的事,我也殺傷過無辜之人,實在不配稱為俠義。我一生漂泊病困,都由自取。如今,實同你說,我正是要往南共尋李慕白,因為早先他拿走過我一件東西,我在未死之前必要索回。而且還預備著去和他們作一番決鬥。”韓鐵芳不禁又動容去聽。
病人又說:“此外還有一事……唉!現在且不必跟你提了。我因為自知病入膏盲,死期將至,我才重入江湖。不然,我曾經發過誓我是至死也不入玉門關的!”說到這裡,他翻著眼睛,引起來一陣悲哀的回憶,良久又慨然說:“沒想到我病在半途,使我灰心,我又見你一個初走江湖,武藝不甚精熟的少年人,在靈寶縣尚且那樣捨身仗義,力戰群賊,又叫我後悔,假若當初我將此身武藝用之於正途,那麼現在江湖上,就許不至有這麼多惡霸與壞人了。因此,我又不想找李慕白了,我想回家。”
韓鐵芳就又問說:“請問前輩的家在哪裡啊?”
病人搖頭說:“我的家離此處極遠,而且旁人也極難尋找。”
韓鐵芳說:“是在新疆麼?”
病人微微地點頭說:“離著那裡就不遠了,我家中只有一個親近的人,我出來,他就在家裡,也沒有人管,所以我也願意趕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