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古月胡。爹生我下來看看我的手,說就是個幹髒活的手,人不會記你名字,就叫阿手,阿手好記。&rdo;
&ldo;胡阿手,別哭了。&rdo;
&ldo;爹跟我一直在攢錢,攢到我四十的時候就能買個女人。&rdo;
零苦笑:&ldo;買?&rdo;
&ldo;有得買就不錯了。百子坡有個寡婦,麻臉,可還能生養。這地方女人金貴。買來生個娃,有娃就有後,我跟爹死了就有人上墳了……現在店砸了,又要延幾年了。正經的閨女買不起,寡婦也要被人買走了。我今年三十九了。&rdo;
零忽然發現其實阿手很清秀,他實在不該是這樣像家畜般活著的人。零輕輕地說:&ldo;阿手,人不該這樣活的。&rdo;
&ldo;這地方就這個過法。&rdo;
&ldo;去延安吧。你這樣的人在那裡能好好過日子,你手腳勤快,能幹又肯幹,會有女人看上你,幫你生娃幫你暖被窩,不是用買的,她真喜歡你。你會有新的房子,自己的地,在地裡跑著自己的娃。你活著時看著他就高興,不是為了死後有人上墳。&rdo;
&ldo;那不是過得像老爺一樣嗎?&rdo;
&ldo;是過得像個人樣。&rdo;
&ldo;你在延安有房子和地?自己女人自己的娃?&rdo;
&ldo;我……沒有。&rdo;零苦笑。
&ldo;你沒有你就說我會有?我不信你說的。我鄉下人,不懂啥道理。就知道一個事:老爺都是吃肉的,我們是羊,羊吃草的。你也是吃肉的。&rdo;
&ldo;如果你想說老爺吃你們的肉,那我是吃草的。&rdo;
&ldo;你殺人,殺完人沒事,你來第一天我想你活不過天亮,可好多人死了你還沒死。能在三不管活下來的都是這種人,這種人都是吃肉的。&rdo;
零笑得苦澀非常,他看看自己,想要離開。
&ldo;你去哪?你要跑了我跟爹就都要給你賠命了。&rdo;
&ldo;我覺得我很髒。想去洗個澡,你要看著嗎?&rdo;
阿手看他半天才搖了搖頭。
零下樓,挑水,傾進後院裡的木盆。零用手試了試水溫,給冰得打了個哆嗦,然後脫衣。零先掬了水拍在身上,每一下都叫他哆嗦得幾欲鬼叫。零咬了咬牙把自己放進水盆裡,一瞬間他幾乎跳了起來,他蜷進水裡,盆和著他的身子一起顫抖,在地上硌出響聲。零用一個胎盤裡的姿勢蜷縮在冰寒透骨的水中,望著天上的月色。月色很清澈,冰到骨頭痛的水讓他的肌體緊張,卻讓他的精神多少天沒有過的放鬆。
&ldo;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rdo;牙關裡的咯咯聲把好好一首五言肢解成了支離破碎的字眼,零苦中作樂的聲音在月色下聽起來像是嗚咽。
阿手剛從樓上下來,店門轟然倒下。
一群軍統一聲不發地沖了進來,敏捷而寂靜,迅速佔了阿手店裡所有的空間。
果綠這才邁進門來,扶起摔倒的阿手,拍拍他身上的灰塵:&ldo;寶店有三個人。那一位呢?&rdo;
阿手木木地看後院的門,果綠也聽見了那個咬牙切齒的歌風詠月之聲。他伸出兩隻手指到嘴邊噓了一聲以示不要出聲:&ldo;回頭再去拜訪。現在先說咱們的事,鄉裡鄉親的,把你店裡搞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