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手看著那隻手,零看著阿手,茫然著。
樓下,阿手的父親在拉著原始而笨重的風箱,臉上的皺紋如荒原上密佈的溝壑,他和阿手看上去有點父子相,都是一貫的愛死不活。風箱嘎嘎地響,火苗嘶嘶地冒。阿手的父親心不在焉地聽著卅四叫囂:&ldo;這叫白日行劫惡丐強化!雞蛋五角大洋一個?這是公雞下的蛋?你知道五角大洋在延安可以買到什麼?&rdo;卅四比出一個至少跟駝鳥差不多大的東西:&ldo;這麼大的雞兩隻!還都是生蛋母雞!&rdo;
阿手父親不死不活地說:&ldo;那是延安嘛。&rdo;
&ldo;那可是赤匪盤踞的地方!這是國民政府的地方,是樂土!樂土!&rdo;
&ldo;樂土東西就貴嘛。&rdo;
卅四憤憤地說:&ldo;我只會給你邊幣。&rdo;
&ldo;邊幣就是紙嘛。&rdo;
外邊蹄聲嘚嘚,正準備大吵大鬧的卅四從門縫裡看去。街上,剛巡視回來的鯤鵬正和他的手下策馬過路,進了對面的店,也就是隔著門板給了卅四一槍的店。
阿手父拉著風箱,這老頭除了正在鼓風的火苗幾乎從來不看什麼。
卅四摸了摸險些被一槍洞穿的額頭無奈地說:&ldo;好吧,我給你國幣。&rdo;
老頭依然不死不活的德性:&ldo;擦屁股紙嘛。&rdo;
卅四又驚又怒,又怒又急:&ldo;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我拿你送官法辦!&rdo;
&ldo;沒有法的,這裡槍就是法嘛。不會辦的,自己人嘛。&rdo;
卅四深覺受辱:&ldo;誰跟你自己人!&rdo;
&ldo;不是說你嘛。我和官是自己人嘛,每星期三都交太平稅嘛。&rdo;
卅四愣住,頓失氣勢地坐下。
&ldo;不給銀元就不叫給錢嘛,不給錢就不住店嘛,不住店就出去嘛。&rdo;
&ldo;給我點鹽。&rdo;卅四怒了,他忽然想明白了似的又問,&ldo;鹽也要錢?&rdo;
&ldo;鹽比蛋貴嘛。&rdo;
&ldo;不要了。&rdo;卅四剝著他的連殼蛋,比面對全副武裝的湖藍時更為沮喪。
阿手和零在樓上一坐一立地相對,隔著一層樓板,樓下的聲音清晰地傳來。樓下沉默了,他們也大眼對著小眼。
零說:&ldo;我沒錢。沒銀元,沒國幣,連邊幣都丟了。&rdo;
阿手看著零的手,零的手指上戴著一隻古舊的戒指。
&ldo;這個不行。我媽就留給我這一件東西。&rdo;零自覺地站了起來,撈起自己的破爛,儘管還是在打晃。
&ldo;你喝了粥,你睡了客房的床,你花錢了。&rdo;
零憤怒而茫然地看著對方。一個利慾薰心的小百姓,貪婪但是氣餒,比他扮演的李文鼎更加懦弱。零決定不管不顧地走。
&ldo;這地方過日子好難,每粒米每滴水都花錢的,你吃一口,我們就少吃一口。&rdo;
零回頭看著他。阿手很畏縮,很無助,阿手和李文鼎有一種共同的神情:茫然。零將手上的戒指擼了下來,塞給他,然後掉頭就走。將到樓梯口,外邊突然一陣槍聲。
一個人跛著腳從鯤鵬進去的那家店蹦了出來,幾個他的同伴也跟著跑出來,到他身邊護衛著。那傷了腳的傢伙陰狠地看了鯤鵬一眼,帶著同伴掉頭走開。
&ldo;別說啥軍統見天就洗了三不管,叫你們了不起的湖藍快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