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袖短襖,青色挑銀線的宮裙上垂落碧綠的絲絛,梳兩隻標準的雙環髻,繫著細細的銀色絲帶。慕容薇識得,這是西霞國一等宮女的打扮,而那小巧的面龐,杏子一般明亮的眼睛,還有微微翹起的嘴唇,慕容薇又如何能忘記,這正是少女時代的流蘇,曾經以為對自己最忠心的姐妹,卻在自己與蘇暮寒之間乾淨利落地選擇了後者。
當自己被做為禮物送回已歸在蘇暮寒名下的千禧國時,正是這丫頭,已然鵲巢鳩佔,身著妃嬪的服飾站在蘇暮寒身旁,笑容裡全是掩不住的得意,“那些年流蘇一直心儀陛下,公主既說待流蘇好,又可曾想過要為流蘇打算?”
蘇暮寒也曾放下身段要重修舊好,卻被慕容薇以金釵刺破脖頸,盛怒之餘,他囚她在昔日的璨薇宮,要她日日面對流蘇的萬千寵愛。
慕容薇按住額頭的突突亂跳,接過流蘇奉上來的熱茶。溫熱的茶水撫過乾燥的唇舌,身上漸漸有了力氣。遮在煙羅錦被下的手狠狠掐向自己身上,疼的眼睛泛起淚花,眼前這一切卻並沒有消失。或許這不是夢,而是老天給她機會,重新回到了過去。
“取銅鏡過來”,少女支起半個身子,烏黑的青絲滑落在頸前,微微曲起的脊背勾勒出青澀又略顯玲瓏的曲線,耳垂上蓮子米大小的東珠耳墜映的肌膚透明一般。
六稜掐絲的荷葉型妝花銅鏡映出美麗的容顏,慕容薇再次見到年少的自己,朱唇粉面,雙眉如黛,清眸流盼,不染世事的雙眼晶瑩澄澈。
原來自己那個時候那麼美,她貪婪地看著,手指顫顫撫上自己的臉頰,又按在呯呯亂跳的心口。明眸皓齒的花樣年華真好,更好的是,一切可以重來一次,不必像上一世的自己錯將芳心暗系,一步一步將自己和家人推向深淵。
流蘇服侍她起身,換了早就備下的青蓮紫銀線挑紗錦裙,雪青色滾紫邊的披帛,替她挽瞭望月髻,又只在髮間配了素銀掐絲的兩股髮釵,壓一朵淡紫的水晶珠花。看著慕容薇詢問的眼神,忙小心回道:“昨日臘八節上聽到安國王爺的噩耗,萬歲爺和娘娘心痛難當,娘娘當場取下了綰髮的紅珊瑚九股金鳳釵,命換做白玉簪,咱們也該素淡些才好。”
輾動記憶的轉盤,慕容薇望著窗外漫天的飛雪,真切地知道自己回到了崇明七年的冬季,而對於那個臘八節的記憶,慕容薇的印象也猶為深刻。她由著流蘇理妝,自己默默把玩著妝臺上一支小巧的靈芝狀暖玉如意,陷入沉思之中。
只是聽說蘇暮寒與姨父長得極像,對於常年戍守在外的安國王爺、龍虎大將軍、她的姨父蘇睿,無論前世還是今生,慕容薇所知都不多。
安國王爺蘇睿長年戍守邊關,戎馬倥傯的一生裡,幾乎所向披靡,他傳奇的一生止於崇明七年歲末,噩耗就是在那個臘八節的上午傳進宮內。
崇明六年秋後,一場不大不小的瘟疫發生在軍中。訊息走漏後,幾個小國聯合向西霞發動進攻,此後雙方互有勝負,長達一年的戰事以西霞的全面勝利告終,伴著勝利的訊息同時傳來的便是蘇睿殉國的噩耗。為了西霞,蘇睿沒有辜負他龍虎大將軍的稱號,永遠將血流在了那片蒼茫的大地上。
那年的慕容薇只有十二歲,正像現在這般梳著垂髫髮髻的年紀,年少不知愁為何物,滿眼滿世界裡只盛滿著蘇暮寒。
臘八節,又逢天降瑞雪,更為宮裡處處添了喜慶。因著姨父戍邊,往年慣例,母后總會邀姨母與蘇暮寒一起入宮,今年必不例外。
慕容薇瞧著外頭雪光彤彤,紅梅爭春,想著蘇暮寒必然早到,急著要流蘇替自己梳妝。果然,剛用完了早膳,蘇暮寒已然笑吟吟徑直在璨薇宮前殿等候,見她出來,露出寵溺的笑容,“阿薇,方才見御花園裡雪積了厚厚一層,我帶你去堆雪人。”
西霞都城選址在姑蘇大周朝一處行宮的舊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