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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候先生,錢唯真暫時喘了口氣。想著候先生一到揚州,自然可解匯通錢莊的難題。他修書一封,依舊用著與甄夫人約定的暗語:“卿稍安勿躁,且多等待兩天。我深知三秋農忙,已託幫手前往。”

料理了揚州的事體,想想候先生抄近路,去程不過幾日,耽誤不了大事,錢唯真暫時放下了心,將思緒重新轉回到戶部的帳冊上頭。

正想得頭疼欲裂,隔著外書房楠木妝花的門扉,輕微的敲門聲溫柔又遲緩,驚動了依舊枯坐在案前的錢唯真。

瞅瞅牆角里那尊西洋落地自鳴鐘,指標已近了亥時。他不悅地抬頭,問了一句:“是誰?”

“父親,是我,可曾打擾了您的公務?”,錢瑰的聲音泠泠動聽,隔著門扇依舊悅耳。如枝上一叢新開的藤蘿帶露綻放,滴滴打溼在錢唯真耳中,帶起他一片對兒女寵溺的牽絆,本是緊抿的嘴角也不自覺放得柔緩。

錢唯真將案上攤開的冊子一闔,隨手歸攏到裡頭的夾層,親切地笑道:“原來是瑰兒,快些進來坐”。

錢瑰披著件大紅羽緞月白裡子夾紗披風,手上是一隻小巧的提籃,柔婉地走到錢唯真面前,向他曲膝行禮,再將手中的籃子擱在炕桌上。

開啟看時,裡頭是一粥一飯,外帶兩樣佐餐小菜。

肉糜青菜粥上頭灑了幾粒芝麻,散發著騰騰熱氣;千層椒鹽薄餅烙得酥嫩鮮香,還有一碟糟鴨信、一碟果仁苦瓜,清淡而又芳香。

“女兒問了您手底下的阿誠,父親大人自回了府中,便一直坐在外書房裡處理公務,連晚膳都沒有用。秋夜漸涼,您用碗熱粥驅驅胃裡的寒氣也好。”瞧著小丫鬟擺飯,錢瑰順手解了身上的披風,向錢唯真體貼地說道。

錢唯真的書房裡用了一枚雞蛋大小的夜明珠做燈,光暈明亮而又柔和。

珠光映照之下的錢瑰臉色恬柔而又淡然,身上著了件玫瑰紫繡灑金牡丹的錦衣,衣裳濃郁的色澤越發襯得膚若凝脂,憑添了幾分嬌媚與綺豔。

錢唯真欣慰地拍拍女兒的手背,眼裡全是欣慰:“瑰兒有心,父親方才想了些公務,倒把晚膳耽擱了,平白惹得你們擔心。”

腹中咕嚕有聲,嗅著肉糜粥的香氣,錢唯真到真感到腹中飢餓。就著女兒親手做的肉糜粥,錢唯真吃了兩塊椒鹽薄餅,又夾了幾根鴨信,滿足地輕嘆了一聲。

腹中有了暖意,思緒漸漸靈活,心上也松乏下來。錢唯真示意丫頭再給自己盛半碗粥,撿了幾片苦瓜下飯。

錢瑰初時聽說父親回來便將自己關在外書房內,生怕又是朝中有什麼大事。她一個閨閣女兒無法過問,卻體諒父親如今不易,親手下廚熬了粥替父親送來。

瞅著父親胃口不錯,錢瑰便也暗暗放心,待丫鬟將碗碟收去,錢瑰不想打擾父親做事,便欲起身告辭。

連日的思慮過度,錢唯真額上的川字紋更深了幾分,錢瑰又習疼又擔憂,輕輕咬了咬下唇,勸道:“父親國事繁忙,也須保重身體。俗話說久思傷身,父親不若趁著二哥還在府中,與他下幾盤棋,或者與可兒懷兒這幾個孫輩玩笑一回。待二哥回了京州,又不知幾時再見。”

兩個兒子早已成家立業,也有子女繞膝,各自有了自己一方天地,如今到不令錢唯真牽掛。思來想去,唯有面前的小女令他放心不下。

女兒早就滿了十七,尚且待字閨中,在皇城貴女中已然算是大齡。

並非無人提親,前些時官媒們的繡花鞋早將錢府的門楣磨平。只是女兒不吐口,錢唯真依舊不捨得拿父母之命下壓,貿然替女兒訂下一樁她不喜歡的婚姻。

打從女兒情竇初開,心裡大約只屬意一個蘇暮寒,錢唯真並不是不知道錢瑰的心事,更不是如錢瑰猜測的那般,瞧不上安國王府孤兒寡母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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